小林同学不知道(78)

　　回去的路上，灯火通明的皇宫在黑夜中无比显眼，街道上吟游诗人正大声赞颂勇者事迹。
　　他声情并茂，弹奏着奇特的乐曲：“……世界一片漆黑，女神慈悲落泪，光辉带来勇者，善战英勇聪慧，穿过骨骼森林，踏上血染黑土，高举神明武器，战胜凶恶魔族……”
　　嬉笑的孩童绕着他转圈，嘴里含糊不清地唱起同样的曲调。远处的男人们围坐一圈，人人手捧酒杯，一边吹嘘自己见过勇者的事迹，一边开怀畅饮。穿着长裙的女人们三三两两聊着天，年轻些的小声说着勇者的英俊帅气，年纪大些的毫无顾忌地说要是自己年轻几岁一定能把勇者拿下。即使是年迈的老人也眼神明亮地看向皇宫的方向，乐呵呵地看着孩童打闹。
　　昏黄柔和的照明魔法下，所有人都笼上一层名为希望的光辉。
　　这一切都是因为勇者，都是因为魔族阴谋的失败。
　　今天确确实实属于勇者。
　　“小家伙，来喝一杯吗？这可是难得的好酒！”脸庞晕出深深浅浅红色的胖大叔拽住我的斗篷，热情地推荐手上的酒，“要不是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老板才不会拿出来。千载难逢，这可不能错过啊！”
　　我注视那清亮的酒液，不着痕迹地扯回了斗篷，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还没到喝酒的年纪。”
　　“什么喝酒的年纪？”大叔像是觉得好笑，灌了一口酒，醉眼迷离地反驳，“我们这里的人十岁以后就可以喝酒了！”
　　“嗯。”我平静地回答，“但我不是这里的人。我要回家了。”
　　“回什么家，今天这种日子就是该庆祝，哪家的小孩还必须回去……”
　　大叔嘟嘟囔囔，还是没有再拦住我的去路，只是在我将要彻底离开街道时又忍不住喊了句。
　　“你真的不留下喝一杯吗？”
　　“不了。”我微笑道，“我只想回去。”
　　自始至终。
　　三天后，女神遵守承诺，打开了返程的通道，并且表示她将赠送拯救过世界的英雄们礼物，包括我这个不小心乱入的好心人。
　　【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不必谦虚，自豪地收下吧。】
　　以这句话为结尾，返程的通道闪出了传送的白光。
　　只是最后有个声音似在我耳边叹息——【明明能万人敬仰，能流芳后世，能冠冕加身。为什么……你不愿意成为勇者？】
　　没有为什么，不合适罢了。
　　我没有把这话说出口，等待白光如来时朦朦胧胧地消失。
　　视线再次清晰时，如我所想依旧是医务室的场景：捡起来的枕头又掉到了地上，手机被摔在床上，屏幕上显出一个奇妙的法阵图案。我坐在床沿，手上藏了一把临时拿走的剪刀，口袋里还有几件异世界特产。
　　趁着医务室老师没来，我把剪刀放回原处，准备躺上床继续装病休息，结果一扭脸就对上了一张白色的毛绒脸，下意识退了半步。
　　“你回来得比我想象中快。”那脸的主人拉开了点距离，甩了甩尾巴，“我才来这里不到一分钟。看你的样子，是被召唤走了？那边的时间流速不太一样？你度过了多久？”
　　我拿起手机关掉了显示出的图案，漫不经心地下逐客令：“大概十几天。你来迟了，已经没有你能做的事了。”
　　“喂小林。”元芜咂嘴，“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你叫我来的。你以为谁都能轻易叫来本大爷吗？你不表示感谢，居然还这么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
　　这家伙的确是我叫来的——通过手机上的魔法阵。这是一个临时性的呼唤法阵，为了杜绝曾经发生过的绑架案一类的事件再次发生，专门用来叫帮手的法阵。当然，帮手特指暂时需要我帮忙的某只妖。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穿越的风险不可估量，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到底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万一是单方面的召唤，完全没有办法回来的情况，就得考虑另一套处理方案来，比如让力量强大的妖强行撕开通道。亦或者我遇见的是人类绝不能存活几天的地点，那么存活的关键就是等待相应的救援。所以这份预备的救援必不可少。
　　可惜的是，这次似乎没能用上这份准备。
　　“但你并没有应尽的责任，最后是我自己回来的。”
　　我点开和阿吾的对话框，提出有礼物要送给他，顺便回答。
　　“切。那只证明你遇见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妖皇不屑地说，“根本没有我发挥实力的余地。”
　　“嗯嗯你说得对。”我懒得再和它争辩，随意应付几句，总算在许诺一个甜品后成功把它弄走。或许，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正当我准备享受久违的清净，充分使用这段请假的时间，窗外“砰砰”的敲击声忽然来扰人清净。
　　一只白色蝙蝠拍着翅膀，徘徊在窗外，不断弄出敲门一样的动静。
　　“你来做什么？”我烦躁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前，一把拉开窗户，让那只蝙蝠飞了进来。
　　说实话要不是怕蝙蝠身上携带了奇怪的病菌或者昆虫，我一瞬间很想直接上手，把这家伙拽进来。
　　蝙蝠落地的瞬间化为人形。依旧是白发红眼的俊美青年，穿着的衣服看上去倒是比上次好些，有了点正常人的样子。在魔族看熟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变身，见到这出大变活人，我连一丝赞叹都生不出来。
　　“还能来做什么。”爱德华上下打量我，很是惊讶，“因为你我才来的。”
　　“我？我可没有对你发出任何邀请。”我冷淡地瞥他，思考如果这时老师回来，该把这家伙藏到床底，还是该直接扔到窗外。
　　这只吸血鬼又开始乱听心声，马上不满地抱怨：“你怎么能把我扔到外面！我也不想去床底，太脏了。啊喂，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又听不见了。不对，差点给你带偏了。我来这里是真的是因为你。小林你的气息刚刚消失了半分钟。”
　　他表情严肃起来：“不是那种被掩盖气味的消失，而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不见的消失。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我以为你终于被什么人看不顺眼宰掉了，才匆匆忙忙赶过来，想要帮你收尸、啊不，报仇。”
　　我面无表情：“真是多劳你惦记，正如你所见，我一切都好，活蹦乱跳。远比某个只能住在阴暗地下室的吸血鬼要好得多，能吃能喝，能跑能跳。”
　　“那不是地下室，是地下仓库。”爱德华纠正道，随后炸毛似的叫嚷，“你不要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你是故意的吗？在心里不断重复什么‘这家伙居然连自己沦落到什么处境都不知道’这种话，我才不需要你的怜悯。而且！说到底，把我扔到那群家伙手上的人就是你吧，这种时候你装什么无辜！”
　　叽里呱啦吐槽一堆，他才回想起最初目的，目光直直看向我：“我不是来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的，小林你不要老是岔开话题。还是说，你猜到我想说什么，才故意这么做？”他微微眯起眼。
　　“怎么会。”我耸耸肩，“我又不是能读心的吸血鬼，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或许你该反省下自己思维的跳脱，以及随便读取别人想法的毛病。这样你说不定就不用在意别人在说什么了。”
　　“你难道认为所有人的心声我都有必要听吗？”
　　吸血鬼暗红的眼眸似能看透人心，收敛不着调的一面，看上去真有几分压迫力，“小林，你是太看轻自己，还是在看轻我？数百年前我就已经掌握读取心声的能力，不会连基本的区分与屏蔽都做不到。到底要听谁的心声，到底要听多久……这种程度的事，一个念头就能做到。”
　　“我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件事。也许你自己不在意，也许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但我并不认为你和外面那些人类一样，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契约者，还因为你是小林，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小林。如果某天你真的要消失，起码也该在我的注视下，也该拥有足够与你相配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