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105)
顿了顿,陆英道,“但他还说,就算运气好通过,也是最末等的秀才,此生便与增广生无缘了。”
沈勤益便是增广生,可以继续在县学念书,且不用交任何学费。
陆英叹气:“夫子说我再压两年,指不定能冲一冲那廪膳生——如果能考中第一榜的廪膳生,日后再要中举的几率也大一些。可我爹娘听周围人都让孩子去考那恩科,他们便觉得恩科不下场,就是一种吃亏,现在他们想让我去参加八月的恩科。似飞兄,你的想法呢?”
何似飞想了想,说:“恩科的考中人数会由四十多人增加至七/八十人,到时县学书生人数定会增长许多。原本一些末位的秀才可以通过交钱进入县学继续念书,恩科一开,他们可能就进不来了。”
“对啊,似飞兄说得有道理!我如果运气好,真考中的末位的秀才,那我也进不去县学,咱们县城愿意教书的举人老爷可都在县学呢。”陆英宛若醍醐灌顶,“我这就回去告诉爹娘,还是听夫子的意见,再苦学一两年,去冲一冲那廪膳生!”
何似飞回家放了书箱后,先去余府看了一眼,自家老师还没回来,余管家跟着伺候他也走了,府内只剩下几个打扫的小厮。
不过小厮见到何似飞后倒是很开心,见他风尘仆仆,定是一回县城就过来了,连忙让厨娘去做饭,并且给了何似飞书房钥匙。
“先恭喜少爷考中童生!昨儿个报喜的官爷就来了,咱们此前受了管家教导,没给老爷和您丢脸。”
顿了顿,小厮又说:“少爷,老爷临走前说他最近如果回不来的话,您就在书房看书,科举时间紧迫,功课一日都不可落下。”这句话小厮显然背了不知道多少遍,继续说,“老爷说书房镇纸下有给您列的书单和学习规划,他回来后要检查的。”
最后那一句小厮说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何似飞是老爷的亲传弟子,是这座府邸的小主人,他这么直白的传递老爷的话,可千万不要讨了少爷嫌弃。
第 86 章
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 再过一道花枝繁茂的垂花门,便是书房。
说实话,老师的书房, 何似飞来得次数不少,但他以前都是找书、或者被老师考校问题才会过来,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开门进来,还是头一回。
以往总是两人在的书房现下只有何似飞一人, 桌案上还落了一层博灰,无端显得有些冷清。
何似飞没急着擦桌, 而是先拿起镇纸,底下压着一张简简单单写了寥寥数行字的读书规划。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何似飞微微有些诧异,觉得这不是老师的风格——他家老师, 平日里看起来严厉,其实心中满是慈爱, 对小辈更是喜欢絮絮叨叨的表达着关怀, 留书内容不该如此简洁。
他出发去府城前, 老师都恨不得把自个儿当年的经历全给他讲一遍, 以免他因为年纪小而吃闷亏。
按理说,何似飞到府城安顿好后,应该书信一封给老师报平安,但因为新帝即将登基, 老师不带他去京城的借口便是‘似飞人在府城,如今联系不及’, 故此, 一月多来,他一封书信都不能给老师写。
老师这边亦是同样。
可不能寄信不代表不能在家留书, 何似飞不免有稍许失落。他将这份规划收起来,自己出去打了盆水,将尘封二十来日的书房擦拭一番。
灰尘没了,便显得有了人气儿。
正好这会儿饭食已备好,何似飞净了手和脸后出去吃饭。
迎上来的小厮还是方才那位,只是可能因为传了最后一句话,面色有些讪讪,不大敢看何似飞的眼睛。
何似飞倒是慢慢品过味来——他老师并非不想给自己留书,很可能是上面派来的人一直跟着他,他不想跟自己表现的太过亲密,便随口给小厮说了两句。
毕竟,‘回来后检查’这种话,可以平辈代传,可以长辈对晚辈传达,由一个下人对少爷传达,就稍微有些逾矩了。
何似飞最开始听了,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没有这时代的尊卑观念,现下看了小厮的态度,便渐渐回过味来了。
除此之外,老师此举还能深入的推断出一些消息——他老人家不想在新帝的人面前表现的与自己亲近,只是袒露了‘严师’这个表象,很可能是不想自己日后被新帝过度猜忌。
可即便老师这样走一步算十步的人,这辈子也三起三贬。看来,为官之路,当真是难于登天。
何似飞倒没害怕,反而心中充满了跃跃欲试之感。
真想时间过的快些,早日考过科举,步入朝堂。
——骨子里就没有过‘安分’这个词的何似飞如是想着。
余府的小厮们只感觉小少爷考中府试案首后,读书比以前更加刻苦认真了。即便没有老爷在旁督促,小少爷依然在不断誊抄、练字、写策问,就连锻炼也没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案首老哥,最近叫你出来怎么越来越难了?”刚蹴鞠结束,沈勤益自来熟的揽着何似飞的肩膀,“以你的才学,院试案首肯定不在话下啊。”
当然,后面这半句,沈勤益是压低了声音凑在何似飞耳边说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自得自满,岂不又是一个伤仲永?”何似飞淡淡反问。
“但……兰甫兄的策问都远不如你写得好了,他比我还早一年半中了秀才呢。”沈勤益再次嘀咕。
何似飞回眸看了一眼蹴鞠场,只见裁判还在算分,于是挡开沈勤益的胳膊,双腿弯曲,双手撑在膝盖上,任由面颊上的汗水不断滴落。
见沈勤益还是不解,他继续说:“大家都知道恩科的考中人数增多,那报考人数定然也会暴涨,到时恐怕比普通的院试还要难考。案首之位,竞争者更不知凡几了。”
“也对,毕竟院试不像府试,是得本年度考过县试才能参加。院试这边,只要是个童生,不管是多少年前考中的,都能参加。我们县学的夫子就在说,有些原本已经熄了考秀才心思的老童生,得知了恩科消息,都开始拿起书看,跃跃欲试。”沈勤益顿了顿,“不过,我觉得他们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对手。”
何似飞摆摆手,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不管竞争者如何,他只需要一直提升自己,就算失败,也无愧于心,无愧于己,无愧于师。
一个同样走过来擦汗的书生听到沈勤益的话,忍不住搭茬:“老童生们自然不算什么,但还有些世家子呢。”
此话一出,何似飞都来了几分兴致。
说到底,他所处的木沧县,到底太小太偏,连一个能称得上‘世家’的门第都不存在。那行山府府城倒是有一个能与‘世家’擦上边的家族——花家。
花家如今的嫡长子花如锦便是连中小三元,且担任了行山诗社的副社长职务。
两月前府试放榜,花家管家还去专门看了的。
见何似飞看过来,那书生像是受到鼓舞一般,立刻打开话头:“罗织府的罗家……诸位可曾听说过?”
何似飞不知,沈勤益考过院试,对罗织府并不陌生,但对于罗家,他想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罗织府,紧邻着咱们行山府,但因其地域辽阔,且中间有运河通过,比咱们府城要富足不少。那罗家,好像是罗织府第一大家族。”
“岂是‘不少’二字可描述的?”书生比何似飞他们看起来大几岁,已经加冠,“罗织府府城可不仅仅是一府中心,还是咱们整个瑞林郡的中心呢!”
何似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现在身处绥州、瑞林郡、行山府、木沧县、牧高镇、上河村。
此前考县试,要从村子里到县城;考府试则要从县城去府城;那院试,自然得去郡城考。
朝廷为了方便管理,一向是相邻几个府城并称为‘郡’,其中最大的那个‘府’的府城便自动上升一级,称为郡城。
而罗织府、行山府,还有周围其他两个府城皆属于瑞林郡,罗织府作为周边几个府中最富庶的存在,其府城亦是瑞林郡的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