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135)
加之他当时只一心想着下楼质问何似飞,很快便将此事抛在脑后。
哪想到,坐在桌边点了饭食,仅仅是看着不远处似飞的背影,他那天大的火气都像是倏然间被天降大雨给浇灭了,内心只余满满的委屈。
——是你主动给我打招呼,是你簪花赠诗于我,是你为我分粥,是你请我进你房间,可你却这么久对我不闻不问。
想到自己当时的心情,乔影目光便亮的可怕,自己小声道了句:“矫情。”
想着当时似飞处理完同窗的事情,落座于自己旁边,一句话便解了两人间的疙瘩。乔影脸色涨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这么笨……分明是乔初员从中作梗,我却一点都没往他那儿想,只管着埋怨你,啊……”
缓了良久,乔影又嘀咕:“你这个同窗倒是蛮机敏的,要是、要是你不曾因为我二哥的身份猜出我是哥儿,你后来听到同窗的话,还会不会想要来罗织府找我?还会不会想要去我家……提亲?”
“定然是不会了。说不定还会跟同窗在背后讨论——‘啊,那个知何兄,怎么骗人呢!’可似飞你一贯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如果你不提的话,兴许日后就渐渐将我遗忘了。那我倒是应该感谢二哥,感谢他帮我点明身份。”
乔影就这么把信中每一行字都仔细斟酌半天,浑然不觉时间流淌,不觉腹中饥饿,只要看着这封信,好像全天下的快乐和幸福都汇聚在自己身上。
可是,总有人要打破他给自己营造的美好光圈。
“嗵嗵嗵——”
“咚咚咚——”
“乔影,开门!”
乔博臣很快敲响了乔影的房门,在何似飞离开后,前几日他家幺弟还会出趟门、去趟庙什么的,后面便几乎整日呆在家中。
要不是南星缠着小叔,他家幺弟恐怕连房门都懒得踏出。
可此前再怎么不愿出门,饭也是会吃的。今儿个他幺弟连饭碗都不看,实在是太蹊跷了!
在外面敲门、等候了足足一刻钟后,乔博臣终于说出了那句:“你再不出来,我就派人撞门了!”
“哗啦——”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拉开,映入乔博臣眼帘的便是他家幺弟红彤彤的脸、耳朵、脖颈,甚至就连眼眶都微微泛红。
乔影不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那目光好像在说:“你撞啊、你撞一下试试!撞了我就跟你拼命!”
乔博臣到底是过来人,并没把这当作是发烧,毕竟发烧中的病人不会有这么晶亮的眼睛和汹汹的气势。
他当即屏退后面跟来的丫鬟婆子,讪讪的后退一步,道:“你……你继续……你继续……”
哪家少年不留情,哪家哥儿不怀春?
乔博臣不用过问下人,便猜到定然是那何公子送东西来了。
回到自己院子一问,果然,早晨那会儿有书信自木沧县来,点名要交给乔影小少爷。
乔博臣对夫人哼哼:“我还当他是被流言气着了,没想到啊,那何小公子一封信,就惹的他茶不思饭不想。他啊,哼,对除了何公子之外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横眉冷对,遇到何公子——比绕指柔还绕指柔!”
乔夫人到有些羡慕这样的感情,羡慕到不敢做评价。
乔博臣又道:“我看啊,日后要真成了亲,那何公子不管去哪儿上任,就算是那些偏僻的没有教化的海岛,我这幺弟都会一直追随,绝不撒手。他这样的,日后定会被吃的死死的。想想我都替他担心。”
乔夫人张了张口,下一句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换位思考,换做她自己,假使乔二郎没有那等煊赫的家世,假使他不是被下放到罗织府这样富饶的地方当太守,她自个儿扪心自问,是不会带着孩子一路相随的。就像嫂嫂那样,大哥在外戍边,嫂嫂在京中带孩子。
倒不是他对乔博臣感情不够深,只是这一出走就是十年八年,她可以忍,她孩子呢?别人家孩子鲜衣怒马,她孩子跟着种地吃红薯?
幸而乔博臣说这话也没有想要影射什么,只是自己嘀咕几句,见夫人没有搭茬,便同她一道歇息了。
他们俩是睡好了,乔影这边短暂的开心和幸福被打破后,再也回不到此前那种氛围里,并且饥饿感也不断上涌,他吃了点容易消化的粥饭,把信压在枕头底下,自己则起身去回信。
其实白日里乔影已经写了好几版的回信,只可惜那会儿他脑子特别热,写出来的文字他自己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中感慨——乔影啊乔影,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于是,只能在脑子不热的时候缓缓思考、认真书写。
何似飞回到县城后,顺利的进入县学,甚至还因为廪膳生的身份,被分配了一间约莫一丈深,六尺宽的小屋。
屋内有木板床一张,窄小书案一张,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小的饭桌。
这是县学的标准宿舍,廪膳生一人一间,增广生两人一间。那两人一间的屋子比这个没大多少,只是多摆了一张床,中间可用帘子隔开。有些廪膳生带了书童前来,也可申请‘双人间’。
县学不像书院,不施行‘封闭管理’。大部分住在宿舍的学生都是午间休息,晚上会各回各家。有些则是家里太远,也不想在县城租房,便一直住在县学宿舍内。
“哎呀,恭喜我似飞贤弟乔迁新居,来来来,哥哥帮你铺床。”沈勤益说着就要上手。
何似飞将毛笔反捏,在他已经探出去的手背上敲了一下:“免了,我会。”
周兰甫在一旁笑:“我看这屋子打扫的蛮干净,窗户也挺通透,不错不错。似飞,我们带你去县学伙房看看,其实饭食口味尚可,只是一般情况下,夫子皆会留堂,留得久了,饭食都是冷的。夏日里吃些冷饭还好,冬日里只能回来用热水泡一泡再吃,那味道便不怎么好了。”
何似飞上回来县学都是两年多前,自己跟随着一群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前来参加县学考校。
上回在教谕的带领下不敢多瞧,今儿个故地重游,倒是把每一处都逛了逛。
沈勤益道:“这儿是操场,往常咱们岁考都是在这儿。看到没,那儿有个后门,岁考之时,县学还会放家里的书童、长辈前来在旁观看,如果胆敢作弊,那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何似飞听说过岁考,意思便是一岁一考。县学、府学、书院等大型教书育人的学堂都会举行岁考。其难度比起院试来不相上下,且题目比院试要少学多,对于一群考过了院试的秀才而言,算是挺简单。
毕竟岁考并非要筛选学生,只是检查你今年是否有认真读书,是否还有秀才资质。
周兰甫道:“就一般情况而言,岁考不仅仅是县学的学生参加,有些在外开办学堂的秀才也会在户籍地的县学报名参加考试,只要他们考过了,来年便不愁没有学生带着仪礼登门拜师。”
何似飞道:“原来如此,谢勤益兄和兰甫兄解惑。”
沈勤益道:“谢什么,反正你一定是不愁岁考的。我本打算今年岁考考进县学前十,这样即便我没有廪膳生的银子,也会跟廪膳生一样,分到你那样的一人屋舍。哎,你不知道,跟我一间屋子那人,他、每日打呼噜说梦话,我午间都睡不大好,下午的琴艺、下棋、骑术课便没什么精神。”
这个何似飞倒是能感同身受。
毕竟他们都是鸡鸣而起,等到午间都过去三个多时辰——学习期间不可吃饭,只可饮水,这么坚持一早上,身体又饿又累,午间是一定得休息的。
要是睡不好,一下午就会精神萎靡。
但对此他也爱莫能助,道:“节哀。”
沈勤益嘟囔:“这还节哀,此前你没来县学,我觉得自己冲个前十名还有些希望,现在有了你,前十名立刻少了个坑,你说人生怎么就这么难……”
何似飞晓得越关心他越来劲儿,适当的转移话题:“每日下午都是琴艺、骑射等课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