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148)
“宜什么呀?”
姑娘笑嘻嘻的:“那可是才到能成婚的年纪,咱们哪敢染指?”
陈云尚的一个同窗笑道:“今年不适宜,待三年后他来考乡试,不就年岁正正好了么?”
姑娘正欲答应,忽然听见旁边窗户传来其他姑娘们的声音:“行山府何公子——”
“何公子!”
陈云尚、高成安等人俱是一怔,连忙冲到窗户边看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报名的礼房内出来,身形颀长,他似乎正在同身边人说什么,眉梢眼角都是潇洒的少年气。
第 118 章
“才只是报了名, 我这心就开始慌张起来。”周兰甫说着,伸手从自己胸膛上方往下捋。
何似飞道:“我又何尝不是?”
周兰甫乜了他一眼,道:“啧, 恕小生眼拙,实在看不出您哪儿紧张了。”
何似飞展眉,笑容疏疏朗朗,宛若炎热夏季里穿林而过的山风, 他道:“周公子不信,我能如何?”
恰巧这时, 河对面的花楼里传来姑娘们的呼喊声,周兰甫抬头看了一眼,道:“现在我是信了,看姑娘们对你的态度, 这场就必须得考好。”
他说话极有分寸,从不会再吉利话后画蛇添足的加一句‘不然’。
回去途中, 周兰甫和何似飞也见到了那位正在排队的花如锦案首。
何似飞同花案首曾有一面之缘——在去年行山诗社举办的海棠诗会上见过。
当时, 何似飞一首《春暮游熙园•赠晏知何》拔得头筹, 加之他曾当街救下良家哥儿, 立即便在行山府府城声名鹊起。花如锦想不注意到他都难,府试放榜那日,花家还曾派管家去看何似飞府试排名。
至于在诗会中众星捧月般的副社长花如锦,何似飞同样对其印象深刻。
如今, 两人在郡城相见,花如锦先看到的何似飞, 当即对他拱手示好:“何兄, 许久不见。”
何似飞回礼,道:“花兄, 久仰大名。这位是周兄,名兰甫。”
花如锦和周兰甫也见礼一番。
花如锦方才听到河对面姑娘们叫‘行山府何公子’,还以为她们看错眼了。
这会儿相见才不得不信,他万万没想到,去年四月初见时,何家少年还寂寂无名,只是行山府内一个小村落出来的农家子,可眼下,已经有资格报考乡试了。
当真应了那句话,莫欺少年穷。
不同于去年见面时的点头之交,花如锦主动道:“不知何兄与周兄下榻在哪家客栈?我住在悦来,望有幸能同两位兄台把盏言欢。”
能同花如锦相交,周兰甫求之不得,立刻应下。
“花兄客气,改日我定下拜帖。”何似飞道。
去年的海棠诗会,可是花如锦听说了他当街救人的事迹,给他下的请帖,如今花如锦有意交好,何似飞自然答应。
“那便一言为定。”花如锦看着面前少年已经在努力收敛,眉眼间却依稀可见的傲然气,同他交好的心思更强烈几分。
花如锦出身行山府最负盛名的花家,从小到大阅人无数。他能清楚的看出那傲气并非不可一世的狂傲,而是这个年纪少年人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
加之何似飞面部骨相精致,眉峰突出,给那分傲气中添了些势不可挡的锋锐。
一个才学满身又张扬肆意的少年,太难让人拒绝了。
这也是花如锦主动交好的原因。
周兰甫心知,能有这等机会,完全是托了似飞的福,这些情分他都记在心里。
高成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涌起无数感慨——花如锦可是整个行山府学子眼中如玉一般的公子,是大家胸中可望不可及的存在。熟料,这位居然会在有朝一日主动同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少年打招呼,同少年相交。
而这个少年,三年多前,还只是高成安身边的小小书童。
河对岸花楼里的姑娘们纷纷交头接耳:“花公子同何公子在交谈!”
“行山双秀!”
“我多么想下去听个一嘴半耳。”
“也不知这两位公子考完乡试会不会来此,他们俩只要有一位愿意为我作诗,我就是给自己赎身从良,也要伴公子左右!”
说最后那句话的是一位才名在外的花魁,面若桃花,美目含情,往常是无数老爷们捧在手里的‘角儿’。
陈云尚等人脑袋探出窗户,想瞧瞧那位花魁,不料花魁姑娘说完后,便拉下窗户,不再言语了。
周兰甫同何似飞回去后立刻写了一封拜帖,让院中小厮送往悦来客栈。
去年海棠诗会,何似飞便算承了花如锦的人情,只是当时两人学识地位相差过大,并未深交;如今居然成了秋闱同窗,自然可以将这份交情续上。
小厮送信回来,还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两位公子,街上人都在说,今年乡试的主考官并非去年那位唐大学士,换成了内阁另外一位曹大学士。”
周兰甫瞪大双眼:“什么?曹大学士?这有什么区别吗?”
小厮挠挠头,苦着脸道:“小人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街上学子说,说曹大学士倡导君子之风,好道德高尚者,好文采斐然者……”
他们木沧县到底太偏僻了,就连教谕也不大知晓朝堂之事。而罗织府的教谕们偶尔会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讲给学生们听,这些学生们便大概知晓内阁首辅大臣们的喜好。
毕竟,如此一来,考乡试时才能看人下饭对症下药。
何似飞让小厮退下后,给周兰甫解释道:“去年的唐大学士崇尚农桑,看重黎民百姓各行各业的生计以及社会安宁,故答策问时定要将每一处论点落在实处,言之有物,且行之有效,方能获得‘上佳’评分。而曹大学士,因其出身世家,好清风朗月等君子之风,出题时估计会多考校经义解释方面的策问,并且极其看重诗赋。”
自从报考了乡试后就一直吊着一颗心的周兰甫听了何似飞的话后,整个人脸色都垮下去,无奈道:“清风朗月、君子之风,我……我真的不会,教谕经常说我的策问干巴巴,虽能言之有物,逻辑自洽,文采却着实一般,需要多加修饰。”
“兰甫兄不必气馁,”何似飞想了想,道,“教谕今年已经没再如此评价过你的策问了,且兰甫兄不是不善算科吗?要还是去年那位唐大学士,算科得占分三成,而曹大学士这边,估计算科只有一成。”
周兰甫整个人突然就汇聚起了精气神,眼睛都亮了起来,惊喜道:“似飞似话当真?”
何似飞道:“老师是如此同我讲,而那几位大学士都曾同老师共事过,自然不会有假。”
周兰甫接连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脸上也挂了笑容,道:“简单的算科还能答出来,复杂一些的,当真是怎么都算不出来。我先前还去庙里求今年算科题目简单些,现下既然算科只占一成,那无论简单与否,我都不慌了。”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什么,道:“似飞,算科占比少,对你岂不是偌大不公?你算科那么强,在县学时,教谕经常让你上台为大家讲解算经……”
何似飞眉眼中没有丝毫气馁或者不忿,反而是眉梢眼角中锐气更足了些,道:“尽力便是。”
周兰甫连忙道:“我方才只想着算科了,怪我、怪我,似飞学问底子扎实,才思敏捷,诗赋、策问全都是上上乘,当真让人钦佩。”
十天一眨眼便过,八月十二一早,何似飞和周兰甫同去考棚外,查阅了三日后的号房安排。
乡试的号房安排同院试一样,都是随机分配。不过,现下是八月,一年中最热的几个月之一,倘若被分到茅厕附近的号房,那……九天内怕是有八天都活不好了。
毕竟,一场秋闱有约莫上千人,一人一日解手一次,第一日结束,茅厕便会臭气熏天,苍蝇蚊子扎堆。
附近号房的学生即便能用布条堵住鼻子不去闻,定然也能听到那苍蝇的嗡嗡声,看到那苍蝇围着自己不断振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