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95)
这感觉跟昨日陆英一群人来找何似飞时还不一样,那会儿乔影是觉得何似飞要同那些同窗一起学习去,抛弃了眼巴巴等着的他;
现在……这又没有抛弃,乔影感觉心思有点乱。他只想赶走那个凑在似飞贤弟耳边说话的人。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甚!
想到自己早间握住何似飞手时他也没有反应,所以,他们男子平日里都这么随便握手的么?!
一阵胡思乱想中,乔影听到何似飞的声音:“是,你怎么知道?”
“那首诗作得如此好,我们客栈昨儿个就有书生诵读了。听说画舫那边的姑娘家也给谱曲儿弹唱呢,大家都挺羡慕晏知何公子的。你还没给咱们这些同窗写过诗呢。”说到这里,陆英鼓起勇气,“似飞兄,给我作一首诗呗,我们从县学招蒙童时就站在一起,认识到现在,足足快两年了,还没得到过你一首诗……”
乔影听到这等要求,那双桃花眼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向陆英。
这人好大胆,居然敢提这等要求!
何似飞笑他:“为你作诗啊,没灵感。”
“你这种天分流作诗还需要灵感?”陆英学着沈勤益那一招,想磨他答应。
但他完全忘了何似飞最克沈勤益,只听何似飞说:“确实,也不是非要灵感,但我只写诗赠美人。”
陆英:“……”
他一抹脸,悲愤道,“我走了!走了!”
何似飞这人杀完后还要诛心的回一句:“不送。”
陆英差点绊倒。
乔影端起饭碗,小口吃着,想要掩藏自己听到倒数第二句话后的不自在。
但他不自在不是因为拘束,而是……心里特别开心,雀跃,甚至还想欢呼。
欢呼——似飞贤弟只给他写了诗!
不行,乔影,你要矜持。
矜持。
懂吗!
何似飞这些天都在同知何兄辩论——
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酣畅淋漓讨论的感觉了。
自从数月前兰甫兄辩论不过他之后,同老师辩论时,他总感觉老师是保留了很多的,那样让何似飞没有成就感。
不过这也正常,要是余明函辩论不过他,那才叫奇怪。
同知何兄辩论,让何似飞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知何兄的知识面很广,何似飞偶尔提一些很生僻的典籍,知何兄基本上对其也略有耳闻。两人的辩论由浅入深,每个人都有赢有输,不分伯仲。
每回辩论结束后,何似飞也不规避知何兄,当着他的面写一些论点的逻辑总结。
起初,乔影对何似飞辩论完后还能继续盘逻辑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表示惊叹。后来看多了,只觉得这少年厉害到让人想起他就激动。
赶紧喝杯冷茶压压心里的激动。
乔影感觉这样的日子他能过一辈子,可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四月十五。
该考府试了。
行山府共管辖五个县,何似飞所在的木沧县只是其中之一,他们县一共有三十六名考生,其他县有两个也是三十六名,两个四十二名,共一百九十二名考生。
他们经过检查后,站在漆黑却又被火把照得通亮的院子里,等待进入号房考试。
第 78 章
何似飞站在第二列第一位, 左手边是一位十岁出头的蒙童,右手边少年年纪看起来与他一般,再往右还有两位少年。
一排是五位考生, 正对着面前贴着的县城名字。
何似飞身后的考生小声嘀咕:“何兄,咱们好像是按照县试名次站的。”
何似飞轻轻颔首。
他在衙役将自己带到第一位站定时,就有了这个猜测。等到所有考生站好后,这个猜测便成了事实。
接下来的流程同县试一般, 所有考生在知府、学政、教谕的带领下给孔夫子上香,连拜三次。
祭拜结束后, 学政宣读考场规矩,知府宣布开考。
站在第一排的五位县案首被衙役们带领,进入各自号房,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府试的号房共有四列, 且号房门隔着一条丈宽的走道两两相对。也就是说,何似飞号房对面, 坐着的是宁水县那位十岁出头的县案首。
何似飞刚走进号房, 就听到门板关合, 紧接着还有落锁声。
不过这锁了与没锁差别不大, 毕竟府试的门板还不及何似飞腿高,他要是真想跑,跨一步就出去了。
当然,大家都是科考学子, 不大会违背考场规矩往外跑。
何似飞放下书篮,将立在墙边的木板拿起, 一块卡在门板与墙壁上的凹陷处, 另一块想卡在靠内的墙壁上,但卡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会儿天色还暗着, 号房深处更是漆黑一片,何似飞点了蜡烛,凑近了瞧。
原来,这号房年久失修,原本用来卡坐板的凹陷已经腐朽发霉,再也卡不住这不甚长的坐板了。
而进了号房后规矩便是除了交卷外不得开口,违者按违规处置。
这会儿,即便是遇到天大的难处,都得等考完再说了。
可没有坐板到底是不方便的,以这桌板的高度来看,他要是坐在地上,待会儿写字肩膀不好发力。
——要是写一两张字,他还能这么不上不下的坚持着,但共有三场考试,答卷四日,这么坚持下来,何似飞觉得自己腰估计要不行了。
何似飞在心里‘啧’了声,索性把坐板平放于地面,随即将蜡烛蹲在地面上,琢磨着如何将桌案也放低一点,这样好歹不影响他答卷。
他侧头在书案下瞧着,还真被他看到另外一处凹陷。想来是曾有年岁小个子低的县案首在此答卷,府衙之人刻意做了两种桌板高度。
何似飞立刻拆下桌板,重新卡好其高度,这样一来,倒也能凑活了。
此刻,何似飞正跪坐于坐板上,将自己书篮中的笔墨纸砚一一摆好。
片刻后,他觉得可能因为前几日下了几场雨的缘故,即便垫着一层坐板,膝盖处还是有凉意不断侵袭。
不过,下雨对南方来说再正常不过,前些日子何似飞沉浸于与晏知何的辩论中,甚少出客栈。当时那一阵又一阵的雨落下,洗刷得整座大行山都苍翠几分,天晴后尤为好看。
何似飞把长袍下摆折叠几层,再次跪坐下来,这样好歹能隔绝一二分寒气。
他原本不喜跪坐,即便在学堂上也都是盘膝而坐。
不过,老师在跟他讲过一些名士间礼仪章程后,便要求他偶尔练一下跪坐,说日后待他入京,同人交往时,煮茶、对译、论道等都会用上。
何似飞对其他要求皆可很快接受,但这跪坐,他一旦跪了小半个时辰后就开始腿麻,腰杆儿就挺不直了。
还是老师用板子在旁边威胁——一旦他姿态不对,就抽上那么一下,何似飞才练出了成果。
待他检查书案板子的固定还算牢固后,便吹了蜡烛,双目放松的看着外面。
在一片依然擦黑的天光中,不断有衙役带着手提书篮的考生走过,待最后一波考生进入号房后,何似飞前面的走道突然安静下来,这时便显得他对面那位十岁案首的号房动静格外大。
十岁案首那边点着蜡烛,何似飞能清楚看到这少年正佝偻着身子,似乎垂头正在收拾桌板与坐板。
站岗的衙役显然也听到动静,但念着坐在第一排的都是各县案首,还算给他一点面子,只是站在那少年的号房门口,冷声道:“肃静。”
少年显然也是第一回经受这等阵仗,吓得浑身一哆嗦,屁股撞上后面的门板,发出‘嗵’地一声,随即立刻噤了声。
何似飞心道在前几日那些大雨中‘阵亡’的显然不只是他这个号房,听着周围这些动静,估计有不少书生都遭了殃。
待天色大亮,考卷与草纸下发,铜锣乍响三声,府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府试考题与县试相差不大,第一场都是帖经居多,何似飞方才查看考卷时便在心中想了答案,待考试正式开始,他研墨,落笔,丝毫不见犹豫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