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150)
他更加悚然地看着司冰河冷完脸,蓦然又笑起来,笑得他后背发凉:“我高兴啊。”
“我高兴啊。”司冰河轻声道,“江南蛊案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我能不高兴吗?”
“……”高兴是这么笑的吗?还有江南蛊案又是什么?俞木想问又不敢问,只能顺着司冰河的话道:“那我们去春竹山庄……是罪魁祸首在山庄里吗?”
司冰河没答话,面上虽然是笑着的,眼神却凉得像要把谁挫骨扬灰。
“……”俞木默默夹了下骡子,打了个尿惊。
他以为司冰河接下来会说出罪魁祸首是谁,或者至少跟着队一道回江南。
结果司冰河凉飕飕地笑完,就催动马匹,一路赶到队伍前面,领了一小拨人,先行往江南城疾驰。
俞木小心翼翼目送了会司冰河杀气腾腾的背影,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定王殿下因何愤怒,但他莫名觉得,江南百官要倒大霉了。
他抚摸着胸前衣襟中放着的那封景帝看完又还给他的信,终于有些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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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见,春竹山庄依旧拢在满湖絮雪中。
俞木呆呆地看了会江南柳雪,在严刃匆匆出门相迎时,跟顾长雪等人告离:“草民想去趟谢府,跟嫂嫂再见一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一次登门,他还未知谢良之死的真相。这一次他揣着谢兄的遗信,总该让嫂嫂知晓自己的相公究竟因何而死。
“谢兄在信里说,那些恶人在灭口后,总会留下此人与□□有染的证据栽赃陷害,让受害者的亲眷不敢声张,反倒代为遮掩。”俞木捏着手里的信,“嫂嫂一定是受了那些假证的蒙骗,才笃定地说谢兄是死于酒后失足。草民得去告知她真相——”
“她未必不知。”顾长雪望向城西,回忆起那里的重重山峦,“只是谢府里有人盯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告知你我那座山。”
既是举案齐眉的枕边人,又怎会因为旁人乱塞的证据而失去信任。
倘若谢夫人真信谢良与□□有染,根本不会告知俞木谢良常去哪儿,以免俞木在那地方发觉什么谢良与□□勾结的痕迹。
“……”俞木闻言愣了一会,半晌低头看向手中的信,闷声道,“那草民就把这封遗信交给嫂嫂。”
顾长雪这次没再搭话,颜王叫了几名玄银卫跟着俞木:“把谢府里的钉子拔出来。”
“是!”玄银卫板着脸杵到俞木身后,比俞木这西北来的汉子还高大,极有安全感。
俞木莫名有了种“有靠山了”的感觉,走出几步后,突然抬臂用力擦了下脸。
真希望谢兄还在。
他盼的幼帝当立,政治清明已不是梦幻泡影,江南就要大好了。
江南就要大好了。俞木又擦了下眼睛,心想,我要替谢兄看着,看清楚。
他迈着沉而坚定的步伐离开,而山庄门口,严刃也已站定,冲着顾长雪等人拱手行礼:“我接到定王殿下传讯,说诸位想再去一趟坟地?”
严刃有着江湖人常有的雷厉风行的做派,问话的同时,便已将众人往坟茔的方向带,渚清也顶着一张郁郁寡欢的脸跟过来:“可是还要开坟验尸?”
顾长雪正要摇头,上回没跟来的方济之先支棱起来:“自然要。上回我没来,这二位能验出什么?”
“……”顾长雪顿了顿,还是没在自己并不专业的领域指手画脚,只抬手用手背碰了下颜王,“东西。”
颜王从袖中取出那包在焦屋中收集的灰烬与残片,递给渚清:“这些时日,我们去了趟西北。寻人时,意外在某片深林里发现了一座宅邸,里面撒过能引狼的药,屋内地上留有数个凹口,像长期搁置过类似于熔炉一类的大型器具。”
西北,引狼的药粉,熔炉留下的痕迹。
这三个要素放在一处,很难不令人想到池羽,进而又联想到那宅邸会不会才是池羽的葬身处,池羽或许在死前还曾开过一次炉。
倘若当真如此……
渚清眼神渐渐变了:“那这灰烬……”
“是从那座宅邸里带回来的,里面或许能验出锻造或冶炼留下的残存物。”顾长雪看到渚清接东西的手有些细微地发颤,放缓了声音,“我们找到宅邸时,宅邸已经被焚毁了,只剩废墟。它被造得格外高,那间留有凹槽的屋子……中央挖空了屋顶。”
他那时在屋里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的就是屋里有无封顶。
宅邸不论被修得多高,放一尊熔炉在密闭的屋子里也不实际。但凡不想让铸造师被冶炼的毒气毒死在屋内,必须得开一扇天窗。
“……”渚清捧着那包粉末,浑身发僵,刚有些微踉跄地迈出一步,想转身立刻去铸剑庐找弟子查验,手臂又被顾长雪不轻不重地拉了一把。
“别急,把另一样东西也带去,一同验。”顾长雪看向坟茔。
“什……”渚清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全然不像是自己,“什么……另一样东西?”
他其实并不蠢笨,所有的证据就在眼前,他能猜到谜底,只是……不愿相信。
颜王垂着眸走向那座称得上熟悉的坟,第二次扫看过坟包后那座石碑,片刻后伸手拔起那柄明明锈迹斑斑,却能轻轻一碰,便在千面膝上留下深深一道口子的旧剑。
他们头一回来坟茔时,颜王曾看着这把剑说,这位名为孟南柯的弟子平日里应当惯用长剑,因为所有武器里,只有这把剑磨损程度最重。
严刃却说,这位孟师叔平日里的确惯用长剑,不过不是这把,而是旁边那柄看起来更新的。
“即便这是从魔教弟子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也很奇怪吧?”顾长雪轻声道,“有谁用剑的时候,会让剑身处处都被磨损得看不清原样?就像……”
就像是为了刻意掩盖某种遍布了剑身的标记一样。
严刃说,孟南柯一生勤勉,大器晚成。还没怎么来得及崭露头角,就死在江湖之乱中。
他的大器是如何晚成的?他又是如何死在江湖之乱中的?他的尸身石化,究竟是为左坛长老所害,还是自己早早便引蛊入身?
渚清双唇泛白,转身想往剑庐走,却被严刃抓住手腕:“别去了。”
严刃低声道:“上回陛下和颜王来时,我们谁没跟他们说过,孟师叔就是那位恰好在西北做门派任务,将师妹的尸体送回来的人。”
可颜王和景帝偏偏一张口,就挑中了孟南柯。再加上这剑……
“孟师叔……孟南柯是在师妹死后,才带回这把剑的。”
这件事,他们同样没跟颜王和景帝说。
这能有多大的几率……是巧合?
“……可孟师叔,孟师叔和师妹明明是同门,为何——”渚清犟着脖子,眼角发红,“他们又都是孤儿出身——”
“可他大器晚成。”严刃牢牢抓着渚清的手腕,“你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吗?师弟?这意味着当他四五十岁,还在每日习武,试图达到中品弟子的水准时,师妹就已经是铸剑大师,整个群亭派都捧着她、供着她。”
“是啊。他们明明都是孤儿。为何待遇天差地别?是他不够努力么?不,谁都知道孟师叔一生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