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70)
“逃又有何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苟活了十三年,还不是被抓了?三天前送上断头台,一刀便毙了命。叫我说,这种糊涂到胆敢和陛下对着干的人,死了也是自找的。督查大人,你说是不是?”
庆轩公公虽然说的隐晦,但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出他在讥讽顾长雪擅自放走童子,现在只能等死。
顾长雪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公公博学。”
“……”庆轩公公没忍住,“督查大人何出此言?”
他刚刚说的话里哪点和他博学有关?
顾长雪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句出自《诗经·小雅》,公公居然读过书,果真博学。”
“……”庆轩公公差点没被气出血,“督查也就现在冲着老奴我贫贫嘴了,待得见到国师与圣上,看你如何分——”
庆轩公公的话音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不知何时撩开车帘,手搭在他肩上的顾长雪,浑身动弹不得:“你——啊!!”
耳后痛如铁炭烧灼,庆轩公公嘶声道:“你对老奴做了什么?!你不是没有道行吗!”
顾长雪借着车帘裹了裹手,将庆轩公公的肥头大脑往侧拨了拨,确认师徒契的印记已经烙进了对方灵魂里:“安静地驾车,会吗?”
“……”庆轩公公很想反抗,但刚要张嘴拒绝,心中就弹出来自誓契的警示:违逆者,死!
他霎时变得六神无主,但看看不远处的皇宫,庆轩公公又生出几分希望:国师,国师一定会帮他的!对……要快点进宫,找国师求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庆轩公公动的什么心思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顾长雪扫了一眼便兴趣缺缺地坐回车内,直到进了宫,才打起纱帘看向四周。
和一般的皇宫不一样,这位永帝的皇宫主打一个“人多”。
自进门起,便能瞧见来来往往的人。昂首挺胸志得意满的,垂头丧气面色灰败的……
顾长雪扫了一眼,便轻易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一脸灰败的是被迫进入观星司,替皇帝琢磨怎么延寿的修行之人。满脸春风得意的,则是观星司督查办的军官。
永帝昏庸,对朝政毫无兴趣,唯一一次上朝就是为了在自己的皇宫附近兴建观星司。
自“天下修行之人当即刻入观星司为官,违者斩首”的皇旨下达后,大量修行人士涌入司内。
主动响应旨意、想替皇帝卖命以谋求权财的那一批人,被划入了观星司下的督查办,领军衔,对内负责监管司内众人,对外负责逮捕、追杀抗旨之徒。
至于抗旨不从的那一批人……正如庆轩公公所说,被逮捕后,要么不得不折腰屈从,要么被当场斩杀。
当今国师,就是当年第一个响应帝王旨意的道士。
“督查大人,到这就得下车步行了。”
庆轩公公硬着头皮提醒车都停了还坐得四平八稳的顾长雪:“不远的,老奴引您去。陛下和国师都在殿里等着呐。”
顾长雪思索着要不要进门就直接拍两道师徒契过去,但想想又觉得这有点法外狂徒那意思了。还是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拍不拍。
他拿打定主意,便将怀表收回袖中,起身下了车辇。
迎面扑来阴风阵阵。顾长雪抬眼就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外围着大量的阴鬼,几乎将整个宫殿淹没。
“……”顾长雪无语地牵扯了下嘴角,心想亏得这还是国师殿,这要是换佛子来,估计当场就能把国师当邪道给逮了。
偏偏蓄养阴鬼这种事对于《人域》中的修道人来说十分正常。毕竟自永帝屡出昏招、众人主动或被动的助纣为虐之后,神明便不再赐福于人了。
从前的道士念一句净口咒,那是真有北四圣之一的天蓬将军降下赐福,助道士驱邪修炼的。现在……
顾长雪讥嘲地轻嗤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跨越阴鬼铸成的围墙,步入殿内。
“……你有胆子再说一遍?嗯?”
永帝暴怒的声音从后殿内传来:“我昏庸?我不问是非?我要是不问是非,当初闲家那小子抗旨拒婚的时候就该把他满门抄斩了!”
“陛下!闲家三子与玉氏嫡女三年前便立有婚约,京中无人不知。令其迎娶永寿公主,本就——啊!”
顾长雪加快步伐转入后殿,便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永帝满脸怒容地收回踹人的腿:“你还敢提朕的女儿!永寿死了!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喊得颇为悲怆,顾长雪看着他老态龙钟的脸却只想说,你要真那么想见女儿,不如停止人祭,保管隔月就能和公主家人团聚。
永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蓦然回头:“叶督查,好,你来了。你来说说,朕的永寿被人害死了,朕将害死她的人下了狱,这有错吗?!”
中年官员挣扎着坐起来:“陛下!闲家世代忠良,万万做不出戮害公主之事啊!玉氏乃是书香门第,更不可能做出情杀公主此等恶行。既无证据,陛下怎能下令将他们满门抄斩?”
他颤颤巍巍地捂着伤处站起身:“陛下,陛下若是还不醒悟,臣当以死——”
“死?!”永帝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暴跳如雷,几步上前抓住中年官员的后颈,“好!你死,朕帮你死!”
“陛下。”顾长雪淡声拦了一句,“动怒伤身动气,若想延年永寿,还需时时保持心若止水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永帝凶狠地转头瞪来,神情阴晴不定地看着顾长雪,最后居然当真松了手。
“督查说的没错,为这种人动怒的确没有好处。还是督查你重要。”
永帝挂着阴森森的神情走近几步:“朕听说,你在北河放走了不少本该替朕延寿的童男童女,想必是有合理的解释吧?”
“的确有。”顾长雪抬起手,那位还软倒在地的中年官吏当即像被无形的巨手拎住了后领,整个人悬飘在空中蹬着腿挣扎,“臣开阴阳眼了。”
“——怎么会?!”一直面带淡笑站在一旁的国师终于端不住他作壁上观的架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阳气甚重,根本开不了——”
“但我开了。这是既定的事实,国师就算不信,也改变不了。”顾长雪不客气地打断,“说起来,这还是拜国师所赐。”
“什么意思?”永帝机警地竖起耳朵,“国师还有法子帮人开阴阳眼?”
他眼底流露出渴望和贪婪:“为何不告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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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辻刚要辩解,顾长雪先开了口:“因为这法子几乎成功不了,且有百害而无一益。”
“这怎么能叫‘无一益’呢?”永帝有些急切,“你这不是开了阴阳眼吗?”
“但我损了五十年的寿命,”顾长雪难得施展许久未用过的演技,脸色阴沉得就算是永帝都被摄了下神,“如今只剩几年的命可活。”
他又精准地踩上永帝的另一处痛点:“而且,出了北河我便试过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屈辱和愤怒,“我已经,无法再人道了。”
永帝最在乎的人生大事就那么两三件。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永生,永寿公主只能排第三,第二便是床上雄风。
永帝认为这是衡量他寿岁的最佳标准,再加上他本就没什么子嗣,自然对这方面看重一些。如今听顾长雪说又是只剩几年可活又是不能人道的,他霎时就没了想法,甚至没去怀疑顾长雪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