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妄为(208)
顾长雪一看无恙魔君熟悉的审视眼神,就知道这人又在犯疑心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想就此走人,迟疑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为何取名为无恙?”
搜刮宝库时,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总希望对方是对过往的记忆留有些许印象,但也不排除是另有原因。
“没什么为何,想取名时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的便是这个。”无恙魔君在过路守卫“见鬼了”的眼神中抬手顺了下顾长雪耳边的长发,淡淡说了句,“乱了。”
“……”顾长雪微微抽了下嘴角。
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鬓发乱了,是这人的疑心病又犯了。鬼知道方才那一下是动了什么手脚。
第一百四十章
出了永乐海,无恙魔君便不再送了。顾长雪捋着那撮被无恙魔君碰过的鬓发,随意在附近的市镇找了辆马车,一路赶向江上寒。
赶车的老伯还挺纳闷:“剑君为何不御剑而飞,偏要坐我这辆破篷车慢吞吞地走?”
——因为我不识得去江山寒的路。
顾长雪擦拭着剑刃,眼皮抬也不抬地胡扯:“徐徐而行,亦是修心。”
他答完这句,便不再开口,只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仙宗各派的相关设定。
当初看剧本时,丁瓜瓜曾用一句话简单粗暴地概括过《悬壶济天》的势力分布,叫做“三大哥,俩小弟,剩下全透明”。
三大哥是指永乐海、剑宗、佛宗,俩小弟是指药宗、术宗。
剩下的人族、散修、合欢宗……有存在感,但是不多。
这也不能怪那些宗派没长进,实在是无名大肆掳掠六阶以上修士的行径太过令人胆寒,千百年来,几乎所有六阶以上的修士都折损在了无名的手里。
千年以前,修仙宗门总是高高在上、自持身份,出行都得讲究排场。现在的大部分宗门却都选择了避世修炼。自家出个什么好苗子,或者谁升了六阶空啼境,都得藏着掖着,就差挖个洞钻地底下躲起来,好避开无名的毒手。
这种“没存在感”,也未必是真的实力不济,只是避祸的一种手段。
顾长雪收起剑,一边琢磨着回宗之后先从何处着手调查,一边遵循身体残留下的本能,盘膝护心,沉入冥想。
再睁眼时,老伯已停了车,撩起车帘唤他:“剑君,江上寒就在前方。我就不送到门口了,实在是这寒江太冷了啊!您看我已经把过冬的衣裳都穿上了,还是冷得骨头缝都疼。这是地脉灵炁的寒气,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消受不起。”
顾长雪看着裹得臃肿的老伯愣了一下,抬起视线,望向前方。
先入眼的不是宗门楼阁,而是茫茫寒霭。
流水碎冰声自白霭中泠泠传来,一条封着冰的鸦青色长江自漫天掩地的雾中一路劈向远方,像一道仙人剑气凿出的笔直沟壑。
顾长雪结清车费从车辇上下来时,恰有一道无形的风拂过雾海,最顶上的寒霭便散去几分,露出几处淡色的屋宇尖顶,又很快重新被白雾淹没。
顾长雪在心中无声地惊叹了一下,举步慢慢向着屋宇露尖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便见到一座琼白的重玉门。
越过门阶,穿着素色雪裳的剑修子弟在雾蔼缭绕的广台上熙攘来往,正应了那句“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顾长雪不合时宜地走了下神,想起无恙魔君那身皓衣,突然觉得那身打扮真是和永乐海的阴晦环境半点不搭,反倒更像是行走在人间的仙宗弟子。
“见过剑君。”一旁路过的剑修扫过顾长雪的脸,原本匆匆的步伐立时停住,“您终于回来了。前些时日您忽然不见,弟子们还以为您去江南除祟了,派了人赶去一问,那里的人却都说没见过您——魔气?!”
顾长雪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爆裂声,像是什么薄透的东西被挤压破裂,里面藏匿的东西逸散开来。
“……”顾长雪捋了下那抹被无恙魔君碰过的发鬓,有些琢磨不出这人特意折腾这出幺蛾子的用意,“刚诛杀了一伙魔族残孽,大抵是那时沾上的。稍后沐浴一番便可。”
他顿了顿,视线往下一移:“……你抓着猫做什么?”
剑修垂眸看了眼手中兀自撒野的猫咪,顶着一张冷淡的脸回:“到了年纪,该阉了。江上寒已有很多野猫野狗了,不需要再添几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
剧本里倒是提到过江上寒野猫野狗多,但可没说看起来冷冰冰的剑修弟子还会做这么接地气的事。
剑修没怎么在意顾长雪微妙的沉默:“剑君,您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和从前一样,回宗后就闭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稍事休整再说。”
顾长雪面上淡淡地应了,心里却在思索:李白衣从前每次回宗都会立即闭关?听起来有些古怪。
他打定主意先查一查原主的底细,和剑修分别后便直奔寒江边。不需多费力,抬眼便能在鸦青色的江面上望见那座玉白与浅紫交相辉映的楼阁。
诗云,太白仙人下岷峨,飞凌素颜紫琼珂。
这座楼阁便是剑宗宗主的住处,先帝亲笔题匾,赐名紫琼珂。
顾长雪略微驻足须臾,举步踏入这座凌于冰封江面上的玉阁。
和雕梁玉宇的室外不同,室内的一应用具都极尽朴素。单是看着,就觉得冷冰板直、没什么人气,一瞅就能猜到这多半是个剑修住的屋子。
顾长雪搁下行囊,将大半个紫琼珂都翻找了一遍,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直至查至寝卧,他正翻看着李白衣批阅的卷宗,忽而听见衣柜处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动静。
“……”他的动作顿了顿,缓缓搁下手中的文书。左手扶上腰间的白璇剑,脚步声轻不可闻地走过去,拉开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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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只炸了毛的猫窝在衣柜里,弓着腰背冲顾长雪哈气。
这猫明显不是李白衣养的,不然也不会满身脏污。大约是这几日李白衣不在,它才不请自来。
“……”顾长雪的视线下移,看向野猫身下的“窝”。
那应该都是李白衣的衣裳,被猫抓扯得稀碎,俨然已经没法再穿了。
顾长雪的目光扫过这猫消瘦发抖的身躯,莫名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小灵猫,于是杵了几秒后,还是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掩上柜门,转而走向紧挨在床头边的浅色石门。
这扇石门极为厚实,顾长雪推门而入,便意识到这里多半就是李白衣的闭关处。
墙面上密布着狂乱的剑痕、指痕,像是乱劈乱抓留下的,实在很难说这是正常剑修闭关修心会留下的痕迹。
如此疯狂的行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走火入魔”、“邪功反噬”,再思及无恙魔君说的“李白衣修习邪功”,还有方才那名剑修说的“每次回宗都会闭关”……不难推出李白衣从前每次离宗,大抵都是去练邪功的。所以一回宗就得立即闭关,压制邪功的反噬。
石室内亮着几处昏暗的烛光,偏远的墙角处露出一抹白色。
顾长雪走过去拨开碎石,发觉那是一本破损的册子。
翻开扫阅,册子里写满了人名,几乎都被横线划掉,只剩最后一行没划,写的却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
“这是……”顾长雪若有所思地摩挲过那些被划去的人名,不觉得能被李白衣如此记录在册,又拿朱笔重重划去,这些人能有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