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100)
沈青越体贴道:“若按售价,我建议池兄还是石刻吧,以后每年加印也不必再刻。”
池远舟哭笑不得:“沈兄,你到底是懂行还是不懂行?”
沈青越:“池兄既然开着书铺,必然也有纸坊吧?”
池远舟不置可否。
他们家没有。
但是他岳丈家有。
他家夫人的陪嫁就有一间纸坊。
沈青越十分贴心地和他分析:“等赚回了石刻的钱,纸墨成本就低多了,以后印得越多,池兄赚的就越多,这样说不定池兄更加划算呢。”
池远舟哭笑不得:“那要是印不了那么多呢?”
沈青越:“那便按利润来分。”
池远舟再次沉默。
要一半利润太多了。
沈青越笑了笑,问道:“池兄,你可知大虞有多少人?”
池远舟不语。
沈青越:“说到这儿,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池兄。”
池远舟:“什么?”
沈青越:“你们的话本会被外地盗印吗?”
池远舟怔了怔,“你是说,我家铺子的话本,别人也印来卖?”
沈青越点头。
池远舟:“这自然是有的。”
沈青越:“那他们会给你家或者写书的作者付版权……润笔费吗?”
池远舟没听过什么版权费,但意思他还是听懂了,“自然是要给写书的先生再付润笔费的。”
沈青越:“可有律法?”
池远舟摇头,解释道:“这是咱们行当里的规矩,吃水不忘挖井人,只要写书的先生还在世,就要给润笔费。当然也有缺德的小印坊私印,被发现了会被天下所不齿。”
沈青越听得直皱眉。
心道,道德谴责又不顶钱用。
池远舟又道:“官府也会查抄这样的私印作坊。”
“嗯?”沈青越愣了愣,莫名好像懂了:“私印作坊不交税?”
池远舟笑着点头。
就沈青越问的这些问题和反应,他看出来了,沈青越应该是真不太懂行,或者从前不是他来打理这些,又或者,他只是不懂大虞的行情。
关于沈青越来历,他私下也和夫人嘀咕过。
宝峰县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会画故事的画匠,从前没一点儿风声,全县的画匠和读书人都不认识,他只可能是从外地来的。
那来历就简单了。
要么邻国。
要么外邦。
他怀疑是外邦来的。
邻国出名的画派他也熟,没有这种风格,除非沈青越有个避世隐居的师父。
然而他的脾气、做派,包括谈价的风格,都不像是个避世隐居的。
解释清楚,沈青越想了想,自己退了一步:“按利润分我要四成吧,按售价我要一成半。”
既然别人印他的画也给版权费,那他没必要逮着池远舟一个人薅。
感谢这个要面子的时代。
池远舟刚有一点儿开心,就听沈青越又补了一句:“不过池兄只能在镇南郡卖。”
池远舟一愣:“这是何意?”
沈青越:“就是我只授权池兄在镇南郡卖,若是其他郡有别的书坊要刊印《长腿鸟》,我还会再和他们谈。”
池远舟心想,那你谈嘛。
现在又不是前朝,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到处都是书坊。
反正除了只能官府刊印的律例、历书,只能官坊刊印的几套经典和经书,还有京城那几家背景太硬,又无比霸道的书坊占着几样孤本不许别人刊印,都是互相可以刊印的。
各大书院自编的一些集册和话本子更是遍地开花。
还有不少致仕归乡的官员或者他们的后人还会整理文集,有人托书坊售卖,书坊要出润笔费,有些不卖只是自己留存或者送人的,还得出钱找书坊给印。
再说了,就是有人再刊印他也不怕。
雕版时间那么久,等同行雕完,他们印好的书都能卖过去了。
不过沈青越这么说,他觉得沈青越还挺讲究的。
等沈青越说“当然池兄可以将书卖给来宝峰的外地客商,我也不会在县内再找其他书坊合作了”他就觉得沈青越更讲究了。
虽然要价是狠了点。
他预感沈青越的要价将来会远超他们书坊给过最高的润笔费,但他同样预感,这笔生意利润也会超过他们书坊卖过的所有话本子。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等书铺一开始卖,他们家老老少少的说不好得人手一本。
话本子还有点儿门槛,不识字的看不懂,但画……
他小儿子拿着扇子挨个看,一张不肯落下。
他们俩又协商了一番,敲定了按利润分,扯来扯去,最后谈到沈青越要三成半的利润,但是不能一年一分,得半年一分。
若他提供的画不好做刻板,沈青越要配合雕版师傅进行调整,但得用石板来雕,雕工太差,沈青越有权利否决重雕。
定价沈青越有建议权利,但决定权在池家。
沈青越保证要画完《长腿鸟》,且保证整部故事不少于一百页。
池远舟则要保证最晚今年内要印出第一本,若无法按时印出来,池远舟要先预支付沈青越一百两银子,至于一本印多少页沈青越不管。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人进来给添茶,就着早饭喝光了人家一盆儿的粥。
等谈完,池远舟才叫来管事替他俩写文书。
沈青越也叫来了姜竹。
第70章 关系
沈青越让把姜竹的名字也写上。
“什么意思?”池远舟有点儿懵, 那名管事有点儿警惕。
韶宗升去看开荒了,和姜竹一起进来的韶宗固也有点儿懵。
沈青越:“没什么特殊意思, 画是我画的,故事是他写的,我们俩都是作者。”
池远舟迷茫地看着姜竹。
多标准一农家小伙子啊!
这小伙子识字儿吗?
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去过草市的谁不知道故事到底是谁编的?
见没人信,沈青越又笑了笑,“我的命可能不太长, 如果我死了分成的钱给他就行。”
“???”池远舟吓了一跳,“你的命可能不太长?这是什么意思?”
管事也道:“您不会画不完吧?”
池远舟瞪了管事一眼。
沈青越:“放心,肯定能画完。”
管事讪笑。
沈青越:“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不愿意, 这文书暂时就没必要签了。”
屋子里一阵安静。
池远舟、韶宗固还在震撼当中。
作者死了润笔费给子孙这事很常见,于情于理, 都没有人家一死, 一分钱不给了道理。
不过, 这种事只出在夫妻、父子、爷孙, 顶多在延展到兄弟、姊妹身上, 他们俩一个姓沈, 一个姓姜, 这算什么关系啊?!
池远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沈青越, 又看了看姜竹, 看看姜竹, 又看看沈青越, 再看看姜竹。
嘶。
仔细看,这小伙子黑是黑了点儿,穿得糙了点儿, 但是人确实长得……是挺好看的,还很有精气神。
而且年纪也不大。
他迷茫的眼神渐渐明悟了,沉声道:“沈兄放心,这种事池某不会乱说,若真有那么一天,该分的银子一文不少,我都会给这位小兄弟的。”
这种事?
什么事?
韶宗固人都有点儿不太好了。
这不是小事啊!
他刚刚也看到了那份文书,只年前印不出来就要给沈青越一百两,这合同得值多少钱?
就这么无端端地给了姜竹了?!
他整个人脑子都被炸成了一片空白。
难怪啊。
先前他就觉得他们俩有点儿奇怪。
再好的朋友,也不会次次跟着姜竹走亲戚吧?
还替姜竹管银子。
听说姜竹还每天晚上拎着食盒回家吃饭。
“……”
他也不由自主看向姜竹和沈青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