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51)
也因为这场赌局,他奶奶耿耿于怀,一直不喜欢他娘。
沈青越却想,韶家老爷肯定是知道了,才给嫁妆给得那么痛快。
若不是姜竹他爹,让下套的人把韶家少爷坑去赌,说不定上万两都打不住。
“他不是考进士做大官了吗?”
“就是从那之后被押去学堂才考上的。”
“…………”
“我爹说,韶少爷人很聪明,从前就是不爱学。”
沈青越:“那他们家陪嫁一座山不亏。”
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这回头的浪子还考了进士当了官儿,他们全族都得感激姜竹爹娘。
他们俩伴着晚风喝酒,沈青越问:“你娘很漂亮吧?”
姜竹摇摇头:“不知道,我爹捡到我的时候,我娘已经过世好些年了。”
“嗯……”沈青越不自在了一下,心道他八成也醉了,姜四山都有孙子了,姜竹爹能比他小多少,这年龄哪能对得上。
姜竹:“不过我娘肯定很好看!”
沈青越笑,将酒递给他。
“你真的是神仙吗?”姜竹脸微微发着红,似乎是酒劲儿上来了。
“嗯?”沈青越一愣,这可怎么回答,凭他们俩的交情,他现在说自己是个人类流浪汉,姜竹八成也不会赶他走,沈青越思考着要不要坦白从宽:“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竹:“我爹说,我娘肯定很舍不得他,想看见他,从祖坟过来看他太远了,他把坟建在这儿,我娘就能天天看见他了。可是庙里的和尚说,人死后都会去另一个世界,你能告诉我他们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是一直留在山上天天看我吗?”
沈青越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他也挺想知道的。
世界上有鬼神吗?
他死了吗?
他是不是死后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如果他在这边死亡后,还能回家看看吗?
过了好一会儿,沈青越道:“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
姜竹呆住。
沈青越:“不过他们在那儿也能看见你。”
姜竹眼睛又亮起来,“真的?”
沈青越:“嗯。”
“那……”姜竹满怀希冀地问:“那我供给他们的香火供品他们能收到吗?”
“……能。”
“不是亲生的也行吗?”
“嗯。”
“捡来的,不是同族过继,我们流的不是一样的血也行吗?”
“嗯,能,”沈青越抬手揉揉他脑袋,“心诚则灵,只要你知道他们是谁,心里想念他们,就能送到。”
姜竹放心了。
回去睡了个很踏实很踏实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山上就热闹起来了。
昨天谁家挖到了什么药材卖了多少钱,一晚上差不多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
那可是从差不多中午才开始挖的,如果一早就开始还不得翻倍?
也有要下田去的,趁着早饭前的功夫,先背上篓子到竹林边挖点儿笋,趁着笋季没过晒点儿笋干,无论自己留着吃,还是拿去卖都划算。
挖笋不用爬到姜竹家,很多人都在村边最矮的那片竹林挖,挖到早饭时候,先去趟姜大山家卸下四分之三的笋。
这是昨天说好的,不然背着一大筐笋爬山就太沉了。
也得亏姜正、吕香梅磨豆腐起得早,天亮一会儿,已经有好些人来了。
上午他们家太忙,要做豆腐、送豆腐、卖豆腐,时不时还得下田看看,下午时候才能上山再找找药材挖挖野菜。
姜家业吃过早饭,装了两块儿豆腐领着妹妹上山玩,他娘说叫他妹妹也学几个字,往后不能说也能写,就不怕别人不知道她想啥了。
石生眼睛亮晶晶的,装上她娘昨晚回来给她捡回来压平的笋壳,还有早上自己在厨房烧的炭木棍儿,跟着哥哥上山。
姜家俊和姜家蕙都大了,要在家里干活儿,只能等他们俩回来,晚上吃完饭休息时候再由他们俩来教。
吕香梅:“带好你妹妹,到山上了别尽想着疯玩,好好学,再跟昨天似的,晚上回来让你教教石生和你姐,六个字仨写不出来,看我不拿扫帚疙瘩揍你!”
姜家业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心说他哥也学了。
他哥还不如他呢,他娘就训他不训他哥。
可对上他哥那带着杀气的眼神儿,姜家业啥也不敢说,拎上豆腐,牵着妹妹往外走,一出门,遇到了打着哈切一脸委屈的姜家才和姜家兴。
“你俩咋了?”
九岁的姜家才和九岁的姜家兴:“爷爷叫我们俩上山跟沈先生学字。”
三人直叹气。
学字一点儿都没意思,根本不想学。
姜家业:“家旺呢?”
姜家才:“我哥天刚亮就上山了,他说要赶在早课前先找沈先生问两行字。”
兄弟三个一阵沉默,又齐齐唉声叹气。
“都怨家旺。”
山上的沈青越也在叹气。
哪个老师被学生堵在被窝里?
这小孩坐他窗户边背书是几个意思?
真想把姜家旺打包送他爷爷家去。
沈先生扫盲班,进行到第二天,老师和个别学生都诞生了厌学情绪。
第37章 菜贩子
一连几天, 姜家村的人都日子过得都像赶场似的。
一大早,家里壮劳力下田, 老人孩子上山挖野菜,再抽出一个青壮或是半大不小的跟着村里的队伍去赶集卖野菜卖前一天挖出来的药材。
反正他们人多,结伴去也不怕到了镇上被欺负,每天有一个带头能扛事的跟着就行了。
早上将菜按捆捆好装筐,有秤的称重,没秤的大概凭手感分一分, 路上商量个大概的价,到了镇上直接按捆卖,算账都简单。
他们一起走,还能一起赶车, 一个筐给一文车钱,家里有牲口的, 还多了一项进项, 卖菜的年轻人也不用自己背那么多菜, 皆大欢喜。
到了中午, 卖菜的、下地的都差不多回来了, 他们再到山上帮家里老人孩子往下提东西, 再拎着空筐一起上山, 干到晚饭前, 回家收拾第二天要卖的东西。
因为要给姜竹交四分之三的东西, 算下来, 各家平均每人一天赚不到三十文。
运气好了药材值钱, 运气不好,只卖野菜可能一天还不到十文钱。
但能到码头赚三十文工钱的只有青壮,上山找药草挖野菜, 可以全家老小齐动员,每个人赚得不多,加起来可就多了,大伙儿挺乐意干。
也有嫌给姜竹太多的,绕过姜竹家山继续往北走,到荒山去挖野菜找药材。
不过这样的人家少,毕竟是闲暇时间的副业,大多还是优先考虑安全,荒山上路也没姜竹家山上好走。
原本一直旁观没行动的江姓人家,慢慢也开始心动了。
打猎是靠运气的,还危险,虽然打到了好猎物能开张吃三年,但大多时候属于三年不开张。
打猎主要也得等秋天。
这季节只出不进,谁能不心慌?
尤其是没什么家底的年轻人,看得都挺眼热。
到村子里有个老头在后山挖到一株稀罕的兰花,到镇上卖了五两银子后,全村姓什么的都坐不住了。
五两呀!
多少人一年也攒不够五两银子!
那五两人家给的还是整块银,村里大多年轻人活了二十来岁,手里还没摸过银子呢!
闻信儿的都骚动了,菜也不挖了,齐齐跑到姜竹家摸银子。
五两能换四千文,一下要交给姜竹三千,老头有点儿心疼。
但一想,这花是姜竹陪他一起去卖的,他也不知道值多少钱,路上想着能卖五六百文就不错,还多亏了姜竹从前去他舅舅家见过韶府养的兰花,知道大概值什么价,敢跟那买花的管事要价,才赚了五两,算来还是他沾了光,又开心了。
姜竹问他要铜钱还是银子,老头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