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89)
姜竹把弓箭放到垫子外面,闭上眼睛。
太阳有点儿晒,但不妨碍睡觉。
就是垫子有点儿小。
还没大伯家他睡的那张小床宽呢。
姜竹把手搭在肚子上,默想他还是别睡了。
省得再睁开眼睛沈青越已经躺草地上了。
然而一眨眼的工夫,太阳就往西偏了一个角。
姜竹:“……”
他一转头,躺在旁边的沈青越不见了,姜竹一激灵,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吓了沈青越一跳。
落在纸上的笔“唰”就歪了。
姜竹这才瞧见沈青越坐在他脚边,占着防潮垫一个小角,盘腿画画呢。
而他,刚刚的姿势是在垫子上躺了个对角。
“……”
“醒了?”沈青越换了张纸。
“嗯。”姜竹有点儿心虚,“我刚刚,是不是踢到你了?”
沈青越:“没有。”
姜竹刚刚放松。
沈青越:“就是砸了我几下。”
“几下?!”
“先是胳膊,然后腿,然后头,”沈青越饶有兴趣地看他,“小姜师傅,你在梦里和谁打架呢?哎,我上次胳膊酸是不是你压的?”
姜竹脸腾地红了:“我,我,我……”
“行了,快捞鱼去吧!”
“哦!”姜竹红着脸穿上鞋赶忙往湖边跑,心想下次一定不能和沈青越一起睡觉了。
第62章 全鱼宴
第二次提鱼篓收货的鱼比第一次还多。
这次又捉住一条黄鳝, 沈青越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掉出去那条。
他挽挽袖子上手捉,滑腻的手感有点儿恶心, 但又怕黄鳝再跑了,适应一会儿,成功把它扔进装鱼的笼子,今天的野餐活动圆满了。
沈青越洗洗手,看姜竹挑鱼。
除了根本长不大的白条,其他品种小于一斤的都不要。
“还捞吗?”
姜竹摇头。
夏天肉不及时吃容易坏, 这么多鱼他们已经吃不完了,回去给大伯家、四伯家分一分,剩下的还得晒成鱼干来保存。
姜竹用草绳将鱼一条一条串起来,装进笼子和鱼篓, 放到酱酱背上。
沈青越把毯子、防潮垫和他的画具收好装回背包,戴上草帽, 打道回府。
“哎, 等等。”
“?”
“你站湖边, 我帮你拍张照。”
姜竹牵着酱酱, 迷茫地看他。
“站那儿。”沈青越指着湖边一处。
姜竹松开酱酱, 按他说的站到湖边。
“别动。”沈青越缓缓半蹲, 调整构图。
蓝天, 白云, 绿山, 闪光的湖, 中间一个酷酷的小帅哥。
沈青越一连拍了几张, 把酱酱牵过来让姜竹牵着,他站到姜竹旁边,举高手机, 点自拍,咔嚓,记录下姜竹盯着手机屏震惊的表情。
完美的端午野餐。
他们三个一起被锁进去。
沈青越把照片发进家庭群,无视聊天记录里那一串儿发送失败的红点。
“走吧,回家!”
“嗯。”
带回去的鱼被做了炖鱼、鱼丸和烤鱼。
夏收辛苦,即将开始前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提前做点儿油水足的养养力气。
姜竹拎了大小二十多条鱼,一下让肉量变充足。
本来是各自在家过节的,姜四山一家又都凑到姜大山家里来吃鱼了。
姜正、姜胜和姜齐边聊庄稼,边洗鱼、杀鱼、剁鱼肉,再把用不完的鱼切开抹盐挂起来晒成鱼干。
厨房里刘秀霞带着儿媳妇再把鱼肉打碎团鱼丸子。
吕香梅在另一口锅炖鱼。
炖鱼的锅里下着豆腐、豆皮、山药、菜,还滚着酸味儿重的腌萝卜和咸菜,吕香梅还往锅边贴了一圈儿杂面饼子。
既像铁锅炖鱼,又有点儿像酸菜鱼,一锅乱炖,闻起来很香。
姜大山、姜四山两兄弟领着孙辈的小孩儿烤鱼。
选着个头稍小,刺比较少的鱼,串上大竹签,就用冬天屋里生火取暖的火盆儿烤。
烤串似的。
鱼划了花刀,就撒点盐和一点儿他们本地的一种野草香料,烤出来味道还挺香的。
院子里飘着好几种鱼的香味儿,沈青越和姜竹什么都不用干,混在小孩儿堆里,等着吃就行了。
晚饭前姜树和姜家俊回来了。
过节的钱好赚,姜树这几天每天在村子里收菜去镇上卖,还卖了好几天不用本钱的笋壳、竹叶,他到山上弄这些姜竹不收他钱,趁着家家户户要包粽子,多少能赚点儿。
他还从镇上往村里帮人捎糯米,货郎似的弄了些彩色绳子在村里卖,给钱、拿鸡蛋和菜来换都行,他进货不多,都卖完了,再把换来的东西倒卖出去,一个端午赚了不少,中午拉上姜家俊去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们喝酒吃饭吹牛聊天。
一回来就赶上全鱼宴。
今天鱼多,鱼丸子做得也多。
别的当菜,丸子汤当饭,所有人都能敞开了吃喝。
两家都端来点儿自家准备的过节的菜,再加上粽子,晚餐是这么多年来最隆重的端午饭。
不知是因为野生的原因,还是因为生态好,他们这儿的鱼都没有腥味儿,沈青越一口气干掉三碗鱼汤,炖鱼有点儿咸,他只吃了几块儿,但炖鱼锅里的豆腐和青菜很好吃,沈青越一不小心给自己吃咸了,连续喝汤,肚子都吃鼓了。
饭后家里的老老少少们坐了一院子,优哉游哉地扇扇子纳凉。
姜胜满心惦记着他的庄稼:“就这一两天麦子就该收啦。”
姜齐道:“早收早好,省得下雨了闹心。”
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怕麦子还不够干,忍不住请教姜大山:“大伯,明天、后天能收吗?”
下面的村子前两天就有开始收的,不过他们这儿离山近,长得比县南边慢一点点,问过大伯才能放心。
至于他爹,算了,种地还不如他们哥俩呢。
姜大山喝了口茶:“再等等。”
看天还下不了雨,再等上两天三天的,等麦子更干一点儿,就能抢收了。
姜齐点头,反正他们谁也没多少地,大伯家收他们就跟着收。
抢收是大事。
沈青越的扫盲班又又又放了假,连酱酱都被借去拉粮食了。
开始收麦子这天,姜竹一大早牵着酱酱下山。
沈青越对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受不了尘土的身体很有自知之明,决定安静在山上画画。
这两天连他的小徒弟石生都不会上山画画,得在家帮姐姐做饭送饭。
沈青越有帮忙的心,然而没帮忙的力,他不会做饭。
捡麦穗都怕在地里突然病了。
还是给刘三画画吧。
白薅了不少纸,也收了不少钱,沈青越决定画好点儿。
这回他没只用白描,还用上了写意的画法。
说来他最早画画学的就是写意。
五岁的时候,外公外婆要去国外帮舅舅带孩子,他爸妈管了他一阵子快崩溃了,正好他爷爷处于他奶奶去世后的空虚中,加上退休了又没不良爱好打发时间,把他领回了家里。
他爷爷觉得他被养得太娇气。
想将自己一身美好品质和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这大孙子,奈何他这孙子既没遗传到他们家聪明的脑子,也没遗传到他们老沈家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质。
不像他,狂风暴雨也要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为了给拔尖的学生拓展难题,晚上备课到深夜,为了不让差点儿的学生掉队,假期能上人家里给学生补习。
也不像他儿子,自立自强,从小什么都不用操心,小学起就自己做饭吃饭,不用大人催不用大人管,挑灯夜读勤奋读书,从初中开始念了一路重点,名牌毕业,是他们家所有亲戚中学历最高赚钱最多最有出息的一个。
他这大孙子不行。
每天的梦想就是吃点儿糖果零食,看会儿动画片,再和其他小孩一起去瞎跑瞎玩儿。
那是一点儿不爱学,一点儿坐不住,脑子还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