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收容所[无限流](215)
于是他便去饭店把千里赎了回来, 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这一年的由来经过,千里听完后皱着眉头沉思良久, 才道:“所以你和阿莫尔和陆之穹根本不是三角恋,至始至终你爱上的不过是一个人的两面?”
白渐潇感觉自己的脑壳又开始泛疼, “你听了半天就想问这个?”
“不然问什么?”千里说, “我和小羽毛为什么分手吗?”
“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如何?”
“这个简单,等到弃婴死后,监狱就会开始崩塌,通向人间的道路就会敞开,”千里不假思索道, “我踏遍地图寻找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到时候我只需要打开通道, 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等一下, ”白渐潇匪夷所思地问道,“什么叫‘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
“啊,带上你也行,”千里立刻改了口风,“来得及的话,还可以把陆之穹他们带上,我都OK的。”
“不行,”白渐潇说,“不能把其他人都丢在这里不管,有没有能带上所有人的办法?”
“没有。”千里果断拒绝,“首先,我的力量根本支持不住……”
“这不是问题,用纯钧的能力‘无双’,可以将你的力量放大无数倍,”白渐潇道,“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都可以用来支援你,这样够了吗?”
“也许吧,毕竟我从没开过那么大的通道,”千里摊了摊手,“问题是,我干嘛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救人啊,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搞不好你想救的那些人里,好多都想杀了你咧。”
“这件事没得商量,因为我们有能力,所以就要去拯救,因为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生命,”白渐潇看千里的神色显然是没听进去,于是加重了语气,“还因为我是队长,既然你加入了我的队伍,就要服从我的意志,想要独善其身的话尽早退出吧。”
千里不由正眼打量他,虽然说话的语气淡淡的,但显然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不是不能理解白渐潇这样的人,他还没有被长久的监狱时光磨灭人性,他也不知道一个人能拯救的唯有自己,总想着去做什么救苦救难的英雄,不用自己出手,现实自会打他的脸。
“但我记得我们是民主制的,”千里说,“你可以问问殷千翎他们,我们投个票,看看大家是愿意自己逃生呢,还是带上一大堆累赘。”
“我会考虑大家的意见的。”白渐潇冷冷地说。
“其实我们没必要争论这个,通道未必真的能通向现实世界呢,”千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你知道的,两点连成一线,现实世界里必须有一个端点,通道才能建立。如果没有终点的话,我只能保证一个大致的方向,到底降落在哪里就不确定了。”
“现实世界的端点?”白渐潇一怔,“什么样的才能算作是端点?”
“那东西必须强大到能承接我的力量,而且非得是现实世界存在的东西,像你这样飞过去的天使可不算。”
这下白渐潇才真正感到为难,就算真的能带所有人成功越狱,那现实世界得有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承接下如此多的灵魂?
“我明白了,这个问题让我再想想……”
“加油,”千里欠揍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会长。”
这一番谈话后,饭点便到了,白渐潇把千里送回饭店,便独自去找陆之穹。走到街上,忽见到处乱成一团,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焦急异常,没头苍蝇一样乱钻。
“怎么回事?”白渐潇随手拉住一个路人。
“会长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白渐潇一惊,“给我说清楚!”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唐渊大人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塔那边,听说……听说啊,副会长把会长打伤了!你没听见那动静,太可怕了!”
陆之穹把阿莫尔打伤了?白渐潇脑子里嗡的一响,一瞬间冒出无数可怕的想法。
“会长夫……白先生!你快去看看吧!”那路人也快哭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白渐潇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赶到塔下,只见迦陵面色不善地守在塔前,充当了人肉警戒线,无人敢越雷池一步,都鸭子一样伸长脖子往里看。
见到他来,人们自动地分成了两行,白渐潇走到迦陵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进去。”
他清楚这群人非常看重阿莫尔,特别是坏脾气的迦陵,于是暗自做好了承接她暴怒的准备。没想到迦陵抬起头,眼圈竟然红红的,什么也没说,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进去的路。
这样的反常让白渐潇更加忐忑不安,匆忙走进塔内,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唐渊、银蛇、跃川、灵瑞他们都在,阿莫尔赫然坐在首座上,完好无损,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白渐潇的一颗心重重落了地,“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我被陆之穹杀了?”阿莫尔说,“他没那本事。”
白渐潇被他话里的讽刺意味吓了一跳,又是奇怪又是担心,“发生什么了?”
“我什么都说了,”阿莫尔说,“我把我和陆之穹的关系全都说出来了哦。从南衾的事情开始,到他如何将自己的灵魂分成两半,到他如何用人形创造了我,如何创建了公会……不仅如此,连这个世界还未发生的那些事,他怎样被昔日的同伴一刀刀捅死,我也全都说了。”
这些都是陆之穹内心最深处的创口,是埋在他身体里不断溃烂的疮疤,白渐潇记得连自己想要探究这段记忆,都花费了巨大的努力。陆之穹像只蚌一样紧紧地守着这些泥沙,打算把它带到坟墓里,结果就这样被阿莫尔说了出来。
“他现在在哪里?”白渐潇问道。
“你也看到了,”唐渊指了指周围的废墟,“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去了。”
情况并没有他说得那么轻巧,当时陆之穹愤怒至极,魂兽几乎完全失控,阿莫尔首当其冲,周围人根本来不及救援。那时唐渊吓得心脏都要停摆了,结果尘埃散去,陆之穹已经消失无踪,周围建筑都毁了,只有阿莫尔毫发无损地坐在废墟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银蛇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哑地低吼道:“他怎么不早说!老子、老子不是白恨他这么多年了吗?!”
灵瑞已经哭得和泪人一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副会长是爱着我们的……”
这群人里唯一淡定的就是唐渊了,他的逻辑本来就不能以常理揣度,忽然发现第一第二喜欢的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身上还流窜着诡异的愉悦情绪。
“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渐潇忍不住带上了质问的语气,他都不敢想现在陆之穹该是怎样的心境。
“拒绝被别人理解的人,永远不会被别人理解。”阿莫尔说,“我只是想推他一把,否则南墙的悲剧还会重演。”
“你有没有想过他根本不想得到这些理解,还有这些……怜悯和同情,你不能强加在他身上。”白渐潇忍不住道。
“这是他的懦弱之处——”阿莫尔的话还未说完,白渐潇就拽住他,“走,和我去找他!”
“副会长不知道去哪里了……”灵瑞泪眼朦胧地说,“我怕他永远也不肯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白渐潇笃定道。
白渐潇拉着阿莫尔,径直来到南墙下。高墙荆棘缠绕,枝节横生,每一根锐利的尖刺都闪耀着阴森的死气,在地上投下幽暗的影子。陆之穹独自站在南墙下,仰头望着冰蓝色的天空,寒风呼啸,似是要下雪了。
白渐潇远远地叫了声他的名字,他却置若罔闻,只顾独自出神。
直到白渐潇走到跟前,他才垂眸看了他一眼,“我是叫你白白的对吧?”
“嗯。”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呼唤自己的名字,白渐潇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我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陆之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让他们的额头贴在一起,“听到阿莫尔说了关于你的事,我很高兴你一直没有放弃我。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你的感情。”
再怎么从别人的嘴里听到那些过往,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如同那些波澜壮阔的史诗都蒙上了历史的烟尘,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都只能赚取情人廉价的泪水。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深刻,那些痴心的爱慕、疯狂的热恋、痛失所爱的绝望、失而复得的狂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怎会刻骨铭心?
白渐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不怕这些,“我明白,我会把你追回来,哪怕用一生的时间。就算过去消失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陆之穹打量着他,像在打量一件忽然得到的珍贵礼物。在他看来白渐潇的面容其实是很陌生的,但从那坚定的目光中却又感受到了分外熟悉的东西,那是一眼就会吸引他的特质,就像黑夜里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所以我说你懦弱。”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是阿莫尔。
看到他,陆之穹强忍住的愤怒又喷薄而出,“你倒是还有胆子来见我。”
“为什么不?”阿莫尔玩着自己的发梢,漫不经心道,“你连伤我都不敢。”
感受到陆之穹的身体一颤,白渐潇立刻拉住了他,怕他真的要去实践“敢不敢”的问题。但陆之穹很快又克制住了自己,换作了冷嘲:“自从白白来了你就变得格外不听话,是因为嫉妒吧,嫉妒我拥有你没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