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135)
如今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严绥很轻地笑了声,道:“你自然没听过,往前数三万载春秋,此景也只出现过一次。 ”
雅似是想起些什么,震惊地捂住自己的嘴,而程阎也从记忆深处想起了点什么,飞快地闭嘴低头,面上一片骇然之色。
“不会是我想的那般吧?”他喃喃着摇头,“在三十三重天外,得众生跪迎的……”
只有天道。
严绥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翻滚不休的云层,坦然地,就好似是站在琼霄峰的屋檐下看淅淅沥沥的春雨。
“你想的没有错,”他温声回应了程阎的难以置信,“的确是它。”
程阎被他的这个代称吓得往旁边窜去:“你不怕等会就被雷劈?”
若真是天道意志要降临于此,那么此地如今定然是被俯视着的,用“它”来称呼天道,定然是足够被判个大不敬的。
严绥嘴角噙着笑,轻飘飘扫了他眼。
“我如今不是好好的。”
程阎呃了声,神色讪讪:“这不正常啊,天道何时如此……”
大度了。
他欲言又止地瞄了严绥好几眼,忽地想起了这些年暗地里悄悄流传的话:
无极宗的子霁君是天道选中的人。
莫非严绥跟上头真的有关系?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嘶了声,又在严绥循声回头时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冲人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想吸一吸天道降临前的灵气。”
严绥似乎是很轻地笑了笑,重新转过头,难得没给他添两句堵,程阎在不习惯之余愈发觉得奇怪,除了江绪在时,严绥何时如此不计较过?
他忍不住悄悄给雅传音:“嗳,你有没有觉得严子霁今日怪怪的?”
“你一日不被大师兄骂便浑身难受是吧,”雅面无表情地回他,“话那么多,不如问问大师兄天道为何会降临于此。”
“总之定不是因为我随便发誓,”程阎悻悻道,“也不会是因为此次北州战乱,天道何时管过这些。”
他顿了顿,又道:“嗳,你说严子霁是不是情场失意,这才萎靡不振了?”
雅极明显地吐了口气。
“程渐羽,”她有些咬牙切齿地唤了声程阎,“都是无极宗的,学的同一种传音秘法,以大师兄的修为,怎么可能听不到我们的传音?”
说他脑子不灵光都是好听的。雅暗自腹诽了句,怪不得成日被严绥耍得团团转。
程阎干干笑了声,默默地住了嘴,严绥依然用背影对着他们,好似根本没听见他们的那些话。
但再给程阎十个胆子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今日的严绥沉默到令他根本不敢说那些玩笑话,三人便这么沉默着,看向天穹上倾倒而下的暴雨。
严绥背着手,眼神晦暗不明。
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糟糕,好的是天道的确坐不住了,而糟糕的事也正是这个——
未来已经脱离原本的轨迹,朝着未知的方向疾驰而去了,而严绥并不喜欢“未知”,他总是那个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人,正如他对江绪那般。
即便出了几个意外,但他的绪绪依旧在朝着他预想中的那个未来一步步走去。
……
骤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尽是修者们支起的灵力屏障,莹莹烁烁的光汇聚在一块,沉默而壮观,渺音微眯着眼,问身边的魔尊:“你说,这雷劫可是为了我们想的那事而来?”
“不无可能,”魔尊沉沉道,“天道至公,我们此次出兵它不会管,说不准还会帮我们。”
渺音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你们会如此确定……那件事是真的?”
魔尊素来不爱同人打太极,直戳了当地反问他:“哪件事?”
“自然是除了人修外,万物只需有灵便可攀登建木的说法,”渺音细长的手指搭上他的肩,笑容玩味,“毕竟中州所有的典籍说的都是唯人可成仙。”
魔尊对此的回答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西洲昆仑山脚有个上古遗留,”他慢慢地叙述着,“石壁上刻画着虎齿豹尾的神女,我们钻研了许久,发现那遗迹供奉的是昆仑山上的西王母。”
渺音一点点收了笑,严肃道:“西王母在中州的遗留皆是人的形象。”
“是啊,”魔尊皮笑肉不笑地跟他对上视线,“你猜最奇怪的事是什么?”
他顿了顿,根本没打算让渺音猜,直接道:“那遗迹人修根本进不去,而那壁画前打坐的骸骨,是一只豹妖。”
渺音的神情渐渐锐利起来。
“我们后头随便抓了个人修试了试,”魔尊讽刺地笑了声,“结果那人只是碰到了遗迹门口的法阵,便在瞬息间染上疫病,不出三炷香的时间便病死了。”
渺音的声音像是在雪水中泡过般冰冷:“西王母掌天下灾疫与刑罚,这种阵法,的确有可能是她的遗留。”
“所以,你说为何单单人修无法进去?”魔尊擦拭着自己的重刀,语气意味深长,“若真的只有人修能成仙,那为何会有南州的妖修,随处可见的精怪,还有不入归墟的鬼修?”
他哈哈笑道:“不过是坐井观天,一叶障目!”
……
雨水渐渐地停歇,湿润冰冷的风自极远处而来,飞快地吹散了厚重的云层与地面上的湿润水迹,霞光自天穹之上洒露,丝竹编钟声遥遥地传至耳中,宛若古籍中的神迹在眼前重现。
“还真的是……”程阎发出声赞叹的气音,“今日这事,等我哪天去了归墟,都还能扯着别的鬼吹上三天三夜。”
雅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声音压得极低:“能不能别摆出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这哪是能随便见的世面,”程阎的语气难掩兴奋,“连大师兄都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呢!上回天道亲临还是因为有身怀大功德者白日飞升,你们说,这回可是也为了这事而来?”
严绥却突然道:“恐怕并非是什么好事。”
程阎还未出口的话一下便咽回去了,他顺着严绥的视线往远处看去,只见九彩霞光中渐渐凝聚出一长条形的物什,在人修与魔修面前缓缓铺陈开来,显眼到恐怕远在千里之外的凡人都能清晰地瞧见此情此景。
似乎是一幅卷轴,程阎想,无极宗的宗主令跟这其实有些相似,说不准这玩意叫做天道令呢。
也正在此时,城中的某处院落中倏地响起声清亮剑吟,紧接着,砖瓦破碎声一连串地响起,尘土飞扬中,江绪终于感受到了外头冰凉而湿润的风。
下雨了?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干燥的地面,又抬起头看向碧蓝到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穹,瞬间便被远处的霞光吸引了视线。
这是发生了何事?
巨大的卷轴在空中徐徐展开,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上古篆文,同时有一道空灵的,分不出男女的声音自天穹之上的更远处传来:
“万物有灵,万灵皆为天之子女,今建木长成,都广之野重现凡世,凡为此界生灵,有志得道者,均可一试。”
江绪听到最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将手中剑握得更紧了些,若他没理解错的话,这话中的意思是天下万物都能前往都广之野参与祭天大典。
不对,不只是参与大典,是所有生灵都能攀爬天梯,去追求世间最至高无上的通天大道。
“怎么可能?”他轻声自语着,摇了摇头,“都广之野向来只有人修可以进入,况且建木此时离长成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更不用说,能攀爬建木的只有严绥一人。
思及此,江绪心中的荒谬感愈发强烈,上一世的祭天大典是在十一月下旬的时候,他仍清楚地记得,如此多想要攀登建木的人中,只有严绥能毫发无损地碰到那颗传说中的登天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