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20)
结果却听池渊笑了声,温声道:“江师弟谬赞了。”
“所以你笑得不如我师兄好看。”
江绪径自截了池渊的话,好似全然没看见一旁表情尴尬的萧钧同陈川,池渊倒是没什么表示,反而赞同颔首道:“子霁君乃我等努力追赶的目标,江师弟说得有理。”
江绪难得被他人噎了回,摸了摸鼻子,主动换了个话头:“好了,不说废话,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观此地情形,江师弟似是比我等要清楚,”池渊跟云袅漆黑的眼珠对视了片刻,才道,“可否与我等解释解释?”
这解释不清,可就要被当成同党了,江绪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却还是当做不知般笑着抬手摸了摸头顶,不好意思道:
“说来惭愧,今年上元的时候偷偷背着师尊溜下山,便在街市上见着了她,当时那冲天死气熏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反而被她发现了。”
“既然上元时便知了此事,怎么不上报,”陈川肃声质问道,“此等大事,若不是中州素来干旱,怕是要一直被蒙蔽过去。”
江绪被他凶得一激灵,拍了拍胸口瞪向陈川,不甘示弱地驳了回去:“她怎可能有能力自己跑出去,你也不出去看看这院子,聚阴囚灵的阵法明晃晃摆在外头,我哪知她是被谁豢养的!”
“那也不该瞒着,”萧钧往前跨了一步,软件微微挡在胸前,眼神清明,“你在撒谎。”
“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江绪脸上一红,嘟囔道,“说了不就得让师尊知道我偷溜下来了么。”
四周骤然一静,江绪悄悄抬眼望去,只见陈川与萧钧皆是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而池渊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语气没有丝毫变动:“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虽是个邪物,但强行将她造出来的人修为不够,也维持不了多久。”
江绪讶异抬眼,只见池渊面带温和笑意,将后面的话说得如家常便饭般轻易:“不出一个月便得魂飞魄散,再也入不了轮回。”
跪在地上的云袅骤然扬起头,眼睛睁得极大——似是震惊,又似是要落泪,片刻后,她浑身都开始颤抖。
池渊却还在往下说着:“若是怕误了凡间农忙,也可以现在将她带出这院子,天道寻到了邪物,待得她魂飞魄散,也会自行将这雷雨散去。”
江绪静静地听着,有些失神,池渊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其实同严绥有些像——也不奇怪,他们都是修的无情道,大道至顶,斩情断欲,只会考虑眼下这事如何处理才是最好的。
哪里会去顾及旁人是怎么想的。
偏偏他又想起那截细瘦的腰,还有染了丹蔻的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那为何会有那晚我见着的事?
“江师弟可是觉得不妥?”
池渊突然问他,江绪这才回过神,眨了眨眼轻声道:“只是还有些疑虑,她的牌位上为何没有刻字?”
池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同样沉吟了会,道:“我见旁边还有扇门,不如进去看看。”
“可否容我问一句,”萧钧不解插话,“她究竟是何邪物?”
江绪看了他眼,突然笑了声,语气轻轻:“人将死时强行用聚灵阵收了三魂七魄锁在躯壳内,是为活魃,超脱轮回,不死不灭,需用一方灵气蕴养。”
他说着,眼神怜悯地落在云袅身上,叹了口气。
“我记得她,永安镇上有家酒肆,店家酿的梨花酒远近闻名。”
可惜再也尝不到了。
第16章 活魃
院子中摆了两口铜缸,其中一坛里探出枝开得娉婷的白莲,正在风雨中摇曳着树茎,隐隐能闻见些奇香。
扑通!
叶下的锦鲤跃然而起,朱红尾鳍溅起莹亮水珠,江绪鼻尖微动,抬手替那白莲遮住了铺天盖地的雨水。
“还真是财大气粗,”他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身后的人听,“这莲花应是开在浮屠寺殿前的,可以清心聚灵,正好能当这阵的生眼。”
“江师弟见多识广,”池渊也站到了他身边,微微俯身去端详那朵白莲,“栖幽自愧不如。”
谁是你师弟,江绪瞥了他眼,不动声色往旁边走了点,又望向另一尊铜缸,只见那里头空空如也,雨水不断没入其中,那水面面却纹丝不动。
“好浓的清气,”他讶异地嘟囔道,“还真是大手笔,怪不得云袅能在这藏上好几个月。”
但凡换个阵法造诣不如高航的人来养这活魃,早就该被一道天雷劈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耳边传来声兴致盎然的笑,池渊回头看了眼阴暗的屋内,语气依旧柔和:“我现在倒是对这处的主人感兴趣了,一里一外,一生一死,这阵当真是妙极。”
江绪也回头看了眼,只见云袅被束缚着跪在地上,正死死盯着自己,神情称得上可怖,而萧钧和陈川则如临大敌般守在她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必这么紧张,”江绪慢悠悠地往云袅身边晃去,“她生前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今被做成了活魃也没什么修为,顶多就是再活多段时日罢了。”
结果天上又响起声闷雷,轰隆隆的连绵不绝,萧钧不甚相信地看了眼毫无还手之力的云袅,往旁边走了两步。
真被这雷劈两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这么想着,眼睁睁见着江绪手上飞快掐了个诀往云袅身上一甩,跪在“m”“'f”“x”“y”%攉木各沃艹次地上的女人便瑟瑟发抖着哭了起来:“你在骗人,我,我才不会魂飞魄散……”
江绪只是盯着她不说话,任由云袅哭了好一会,才不知从哪掏出块帕子弯腰往云袅手里一塞,口中宽慰道:“总归不是第一次死,再说了,魂飞魄散又不会疼,倒也不必那么害怕。”
说完又轻轻啊了声,将那块帕子从云袅将将抬起的手中抽走,神情有些懊恼:“我险些忘了,你现在哭不出眼泪。”
萧钧和陈川俱用副一言难尽的神情望着他,云袅则是颤巍巍伸出了根手指点着他,气得险些真的魂飞魄散:“你又没死过,怎会懂我!”
倒是池渊温笑着插嘴:“江师弟说的不无道理,肉身将死的确是比魂飞魄散要痛苦上许多,我观你年岁尚轻,想来——”
“她死于意外,”江绪蓦地打断了他,垂着眼陈述道,“成亲前的那日死的。”
他盯着云袅,看到的却与池渊几人不同——他看见冲天黑气自云袅身上冲出,遥遥与那庭中白莲呼应,那佛前莲本就有净秽之用,在高航的巧妙布局下,竟是刚好与云袅身上死气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
池渊看到的不如他那么多,眼中闪过丝了然之色,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但她身上并无怨气。”
此等意外,就算不被做成活魃,想来也会自坟中自己坐起,池渊若有所思地扫过云袅苍白精致却做不出表情的脸,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些什么。
谁知云袅眼珠一眯,尖细的嗓骤然冰冷下来:“那恶霸欺我势单力薄,用我病重的娘做威胁,害死了我娘硬是要娶我,如今死了倒也算是幸事。”
“竟还有此事,”陈川那张死人脸上浮起薄薄怒意,“你同我们说说,是哪家恶霸,竟敢在我无情宗的地界做出此等事迹!”
怪不得能被严绥按在地上揍,江绪暗暗叹了口气,这也太年轻气盛了些,怕是连静心都未曾顿悟。
倒是适合去学嗔怒禅。
结果把自己逗得想笑,只能克制着弯了弯眼,轻舒了口气往地上一蹲,同云袅平视着缓缓问她:“你还记得那人叫什么吗?”
云袅脸上一空,江绪心下了然,接着说道:“身死世事消,你又为何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你想同我说什么?”云袅突兀道,眼神漆黑无光,“我的确不记得死之前的事,但高郎救了我,他许了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