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仙(70)
“谈不上得罪,”严绥的声音很温和,“你且先起身,不必拜我。”
范二没听他的,执着重复道:“求仙长让我大兄安息!”
他还记得严绥跟自己说过什么,如今信了是精怪作恶,自然也能低下头,恳求严绥还自己大兄一个公道。
他身后也渐渐跪下几人,也大声道:“求仙长仁慈!”
江绪不适地皱了皱眉。
与其说是恳求,此情此景反倒更应被成为逼迫,他想,什么叫做仙长仁慈?
他们想说的明明就是仙长不要记仇。
但严绥依然是平静的,江绪凝视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唤了声:“师兄。”
严绥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重新回过头面对跪在台阶下的百姓:“放心,这本就是我之职责所在。”
门外又是好一阵夸赞之声,江绪听得心头难受,一点都没有开口的欲望,严绥则是等着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道:“我需要先去看看今日找到的人。”
“自然,自然!”范二屁颠屁颠站起身,“那些人如今都暂时停在湖边的范氏祠堂里,仙长,我带你过去。”
“不必,”严绥温声拒绝了他,对江绪伸出手,“师弟,我们去一趟。”
江绪没出声,点了点头,随着他出了门,一路上尽是或明显或隐晦的打量目光,他抿了抿唇,心情愈加糟糕。
忽地,耳边传来严绥低低的话语:“不必为这些小事生气。”
江绪愣了愣,原来严绥知道他在想什么。
“众生相纷杂,”严绥不急不缓地说道,“或高尚,或小人,或无功无过,从无十全十美。”
“绪绪,这才是你来人间要看的。”
“可总是误会,”江绪依旧有些低落,“好像谁都觉得我们并非好人。”
“并非是觉得我们不是好人,”严绥轻笑了声,飞快地握了握他的手,“而是怕我们是坏人。”
他刻意地等江绪消化了会,才接着道:“人心最难辨,绪绪,你得知道,没人能一眼就看清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对任何人都保持应有的警惕没有错。”
江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的确总是容易将人往好处想,从前的高航是,后来在茶馆遇见沈长风也能算是。
但其实人是复杂的,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他想,严绥其实是想告诉自己这个。
“我们到了,”严绥温和地打断了他的思绪,“进去瞧瞧。”
岁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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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推测
多下山走走是好的,严绥想,无极宗内虽然也不是全然平静,但江绪接触的人几乎都是好的,这才会天然地对他人抱有本能的善意和信任。
其实也不算什么坏事,只有没见过真正污秽的人才能养成这种性格。
他想着,按捺住了抬手去捉江绪的冲动,维持住了面上的淡然。
而江绪全然没有发觉他的不对,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并排躺在地上的三具尸身上,其中一具已经泡得浮囊,跟昨日发现的范二兄长无甚大差。
“同样没有伤口,身上也没少什么东西,”江绪回过头想征询严绥的想法,“我觉得是同一个精怪所为。”
严绥却笑着问他:“绪绪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少么?”
江绪便又去盯着那几张泡得看不出样貌的脸看——很明显是死在不同的日子里,表情安详,面带微笑,根本不似惨死之人。
反倒像是在死前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对了!
他又飞快转头看了眼严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袖袋中摸出符箓。
“师兄,可否把祠堂的门关一下?”
竟然忘了招魂,他懊恼地想,定然是没有休息好,所以才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严绥欣然应了他,不过祠堂外早便聚集了不少人,严绥还未动弹,便有人迅速上前带上了门。
模模糊糊还传来句:“仙长千万小心!”
江绪心头原本还残存的些许郁闷瞬间就消弥无踪,他抬眼对严绥笑了笑,道:“师兄,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严绥笑而不语。
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念起招魂术,灵力呼旋,不出所料的,这次也没能瞧见死者的魂魄出现。
江绪了然地放下手,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的魂魄被吃了。”
可究竟是如何被吃掉的,他还是没什么头绪。
严绥只是含着笑注视着他,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考,江绪重新垂下眼,专注地观察着面前的三具尸身。
“加上范二的哥哥,已经有四个死者,并且看样子都是近几日遇难的……这精怪的胃口很大啊。”
“可云州如此匮乏的灵力也不应能养出如此穷凶极恶的精怪啊,再说了,精怪一般都不会离自己的本体太远,他应是一直都在黄粱城中的……”
“我刚来时还在湖上待过许久,根本没发现过异样,它究竟是藏在哪?怎么忽然就出来食人魂魄了?”
严绥静静地听着他轻声念叨,心中难得感受到了点久违的安宁——明明是站在阴森森的祠堂中,明明脚下并排放了三具散发着腥臭的尸体,明明空气中还弥漫着符箓烧尽的刺鼻气味。
可只要江绪好好地,鲜活地站在那,一如记忆中很久远的模样。
他就好像孤苦漂泊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眼见着江绪马上就要纠结到心情郁闷,严绥才轻轻一笑,缓声道:“说不准,它刚睡完一觉,醒来时饿得不行,这才大吃特吃。”
江绪却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仍旧专注地念叨着,严绥无奈地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将他往后拉了点,免得江绪一不小心踩到那几具尸身。
腰间温热坚实的触感拉回了江绪些许的注意力,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严绥跟自己说了什么,他喃喃的话音一落,恍然大悟:“啊,是这样!”
他转身抓住严绥的手腕,有些显而易见的兴奋:“师兄,我想起来些事。”
严绥低低嗯了声,只是专注地盯着他熠熠生辉的澄净眼瞳。
即便心头已经兴奋得厉害,江绪还是被他看得耳根一热,不自在地松开手,蜷了蜷手指:“我刚到此地时,在一家茶馆听到个说书人的故事,他说许多年前也有修者到过此地,一剑劈开隐山,斩灭了一只大妖。”
他顿了顿,稍微收敛了些许的欣喜,问严绥:“师兄,你说这个故事会不会是真的,只不过那大妖并未被斩杀,而是重伤沉睡,修养至今?”
“嗯。”
话音刚落,严绥便不假思索地答道:“绪绪说得极有道理。”
江绪还没说完的话被他噎了回去,脸很热,有些微弱的不满:“师兄,你根本就没听我在说什么。”
严绥这才将几近露骨的眼神好好收敛起来,换上一贯的温和笑容:“怎会,凡人寿数虽只有几十载,但口耳相传的许多传说故事其实都能找到根据,绪绪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但江绪也只能想到这些了,他犹豫着,还是忍不住问严绥:“师兄,我们要去山上找找么?”
“贸然上山过于危险,”严绥也不为难他,接过了后面的事,“若绪绪猜测的是对的,那它沉睡多年醒来便如此频繁地食人魂魄,说不准是为了疗伤。”
他顿了顿,含着笑问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猜它今晚会不会动手?”
有什么好赌的,江绪摇摇头,严绥永远都是对的。
可严绥却接着说:“绪绪可以先选,若是赢了,师兄便告诉你件事。”
还有这种好事?
江绪从来顶不住来自严绥的诱惑,更何况严绥已经将线索说得够明白,诱饵过于令人垂涎欲滴,他毫不犹豫地咬了钩。
“那我赌它今晚一定会出现,”江绪说着,对严绥眨了眨眼,“师兄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