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本耽美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 腐小书> 玄幻灵异>

南禅(85)

作者:唐酒卿 时间:2018-06-10 14:02 标签: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近水楼台

  青骢马却迟迟不肯再向前迈步,邪魔已扯得陶致衣衫绷烂,他背上被抓得血条无数。陶致一手拖着缰绳,一手旋出匕首,对着那血雾中一阵劈划。贪相血雾里伸出数只手臂,它们拽扯着陶致的身体,像是进食一般的蠕动。陶致喉间已紧,他喘不上气,腿脚蹬踢在马背,半身被提拖进了血海。
  陶致死死抠着这些手臂,从牙齿间艰难地挤出声音:“我、我不要死!”
  血雾一拥而上,陶致痛声呼喊。
  就在这弹指之间,一影白袍翻袂,只见长剑仗出,青光破空斩杀横起。天地混沌中以线两分,接着白袖鼓风,剑气如虹,净霖踏马纵身,万丈血海顿时后涌!
  邪魔闻风逃窜,净霖步跃浪头,青光如东之破晓,自他剑锋相争杀出。雾气横荡,净霖身穿数影,咽泉擦血带风,不过眨眼,听得“砰砰砰”声不绝入耳。那白袍所经之处,邪魔荡身断首无不栽倒。
  净霖近一步,血海退一尺。
  他独身立于万人之前,一剑横封千丈巨浪,脚下踏着无尽尸首,却又白衣掸风,不就尘埃。九天门似如找到了主心骨,数百弟子齐身跪叩,听得一声势震山河的呼喊。
  “生肝胆,命赴海!我等尽听临松君调遣!”
  净霖拔剑回身,盯着陶致。
  “九、九哥”陶致跌坐在地,他欲掩面,又在这目光中不敢动作,适才逃生的欣喜已化作虚无,他忍不住战栗着,哽咽地唤,“九哥!”
  净霖说:“背弃道义者如何。”
  陶致心知不好,他手脚并用,拼命后移着:“九九哥”
  净霖说:“作恶多端者如何。”
  陶致在这冷漠中崩溃抱头,抵着墙说:“我的错!我认错!我错了九哥、九哥!不要杀我!”
  净霖剑锋划光,他走向陶致。
  陶致瘫身在地,他扒抱着净霖的腿,仰头泪如泉涌,惊恐万分地说:“九哥!求求你!九哥!我必不再犯!”
  净霖垂眸望着陶致,他从没有这般端详过陶致。他看着陶致哭肿的眼,耳边却是无边无际的唾骂。他看着陶致早已脏污的白袍,心里浮现的却是入门时的门训。
  九天门立足于世,不求闻达于江湖,但求门内弟子竭尽“肝胆”二字。陶致哭嚎求饶净霖皆可以充耳不闻,但他不能容忍陶致说出这句“我必不再犯”。
  因为不配。
  净霖的鞋面被扒出指痕,血水溅脏了袍。陶致的千言万语皆堵塞在喉中,他年轻的脸上跋扈之色消得一干二净,唯剩的怨毒似如淬炼的牙,随着目光撕咬着净霖,变成刻骨铭心的恨意。
  “你这”陶致哑声蜷伏,双手堵着胸口,梗着脖子栽在地上。他瞪着双目,到底没能说完。
  咽泉归鞘,陶致的尸体蜷在原地,随着逐渐崩塌的地面,滑坠向血海。他死不瞑目,直勾勾地盯着净霖的背影,被血雾吞淹。


第97章 鞭刑
  净霖调遣剩余弟子护人南移, 立下灵符阻挡血海, 待万事妥当, 他便卸剑束手, 由黎嵘押回门内。
  潇潇暮雨,秋意将逝。黎嵘入院前立了半个时辰, 最终通红着眼眶, 喑哑地嘱咐净霖:“待会儿面见父亲,你要摘冠下跪。”
  净霖银冠除却, 乌发披散。他除了腰侧佩戴的陶致短剑,再无兵刃, 就是咽泉也归收于黎嵘手中。闻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院内尚无通传, 铜门紧闭,大雨不歇。他俩人并立雨中,黎嵘目视前方。继续沙哑地说:“你知错吗。”
  净霖不答。
  黎嵘声渐哽咽, 他突然转过身去, 背着净霖,过了半晌, 说:“他罪虽当诛,却该交给父亲处置。你纵然有百般不耻,也不该这样。”
  “他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净霖数学,“难道不是次次都有父亲庇护的缘故。你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难道不是为了安抚琳琅的权宜之计。他若回得来, 他便不会死。”
  黎嵘霎时回身, 他在雨中双目赤红,强忍着说:“自家兄弟,你怎下得去手!”
  净霖微侧身,他发已湿透,凌乱地遮着眼。他既不狡辩,也不剖白,而是略显疲惫地说:“我下得去手。”
  黎嵘齿间颤抖,他猛地逼近一步,死死地盯着净霖。净霖眼下泛青,与他对视半晌。
  千钧一发之时,铜门倏忽大开。雨间屋舍似都蒙了层灰,檐下站着诸位兄弟,他们一齐望来,无人发声。院中门窗大开,九天君独坐椅间,新拆的白灯笼重新挑起,惨白的芒投在九天君的脸上,映出深深的悲切。
  黎嵘先行跨入,九天君待他行礼之后,抬指示意他立到一侧。黎嵘本有话要说,见状也只得叩首歇声,退到了廊下。
  数双眼睛望着净霖,净霖缓缓掀起袍,跨入门内。他在雨中行至阶下,独自跪身行礼。双膝磕在石板,很快被渗得湿透。背上毫无遮掩,发也蜿蜒于地面。
  九天君不叫他起身,而是拨着茶盏,一下一下,似如整理着心绪。净霖淋够了时辰,九天君才抬手小饮一口,说:“临松君给我跪,我受不起。”
  净霖心如沉石,他料得父亲爱护陶致,不论陶致做何恶行,在家里,他便是不谙世事的小儿子,不能算作邪道,也自然不会受到责罚。九天君溺爱陶致如此,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九天君也不需要净霖回答,他容貌端正,气质儒雅,因为近来修为得破大成之境,比从前年轻了许多。蓦然望去,甚至会让人分辨不清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他虽然说着受不得,却坐得挺直,吃着那早已凉透的茶,神情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你如今行事雷霆,已无须旁人指点。临松君赫赫威名,父亲兄弟皆不算什么东西。”九天君嘲弄地感叹,“你要杀谁,便如杀只家禽一样简单。”
  黎嵘突然跪地,他重重磕了几个头,说:“父亲开恩!他虽虽如此,却是诚心为九天门着想。如今门下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陶弟犯了错,净霖即便手段狠厉了些,却不是无缘无故。”
  “我今日真是开了眼!”檐下一人说,“皆是兄弟,你便这样昧着良心要保净霖!那陶弟算什么?他再不济,也是父亲的儿子!净霖好大的胆,说杀便杀了,他哪里还将父亲放在眼里!难道日后我们都要听凭净霖的差遣吗?父亲还尚在呢!”
  “住口!”黎嵘半回身,“今日就事论事,何至于这样夹枪带棒!净霖历来稳重,虽有小缺,却无大瑕。他也是父亲手把手带出来的,他什么心思,父亲不明白么?用得着你们这般落井下石!”
  “大哥真没道理,什么叫做‘你们’,莫非我们兄弟不是一体,还分个什么你我派别?”
  “落井下石也说得出口!陶弟行有不妥,门内没规矩吗?父亲没章法吗?用得着他净霖持剑杀人!到底是谁在落井下石,兄长你扪心自答!”
  “既然是兄弟,又何必这样苦苦相逼?”云生挺身而出,“净霖为人众所周知,其中缘由叫他说出来不就明白了!”
  “好!”一人自檐下疾步而出,站在净霖面前猛地甩袖,质问道,“你自己说!你为何要杀陶弟?你当真没有一点私心作祟?你分明是怕他留下什么只言片语叫人起意吧!”
  “何出此言。”云生侧首,“休要将捉风捕影的事情拿来作弄人!”
  “父亲!”黎嵘陡然暴喝一声,震下四周的嘈杂,他的额头磕在地上,“且听一听净霖如何作答!”
  九天君闻声眺望,掌中茶盏端着不动。
  净霖卸下腰侧短剑,置于膝前。他静跪片刻,抬眸时觉得天地间的重意都挤压在胸腔里,压得他几欲喘息。
  “父亲。”净霖说,“此剑乃澜海所造,秉承匠心,锋利无比。我将它带回,是不忍宝剑蒙尘,归于邪道。陶致居北杀人如麻,我杀他——我不该杀他么?”
  院中死寂,接着炸开无数议论之声。
  “你当真是”净霖身前的人惊慌退后,“你当真是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的人!你怎敢这样说?你怎敢”
  “我敢。”净霖骤地转过目光,他撑地而起,在夜雨中似如悬崖峭壁间的挺松。他言辞犀利,“陶致奸杀人女,强取豪夺,居北数月百姓苦不堪言!身为守将,窃取奉银,偷减工料,大难当头弃人而逃!我杀他,我何错之有?这等背信弃义、祸乱一方的卑鄙之徒死不足惜!来日但凡沦入此道之中的兄弟,不论亲疏,我净霖皆会拔剑相向,绝不姑息。”
  黎嵘立觉不好,已经抬起了身,却见九天君掌中茶盏倏地砸出。瓷盏登时崩碎,凉茶泼了净霖半身。
  “来日。”九天君怒火压抑,“你连我也要杀么?!”
  檐下众人一齐跪倒,顷刻间院内鸦雀无声。九天君胸口起伏,他撑着桌踉跄半步,难以自持地重拍着桌面。
  “你好狠的心!”
  “不孝之子怎能与父亲相提并论!陶致作恶多端天道轮回!净霖自作主张罪加一等!”黎嵘飞快地说,“我恳请父亲罚他鞭刑,让他面壁思过!”
  “他杀弟在先,区区鞭刑就想蒙混过去,那日后门内弟子皆可效仿!”三弟一臂横出,指向净霖,“况且他如此行事必有内情!一句话都不准陶弟留,大哥,他怕什么,他瞒什么!”
  “无稽之谈!”黎嵘斥道,“净霖一言一行皆在父亲眼中,他能瞒什么!陶致身兼安北重担,却玩物丧志、泯尽天良,惹得北边民声鼎沸!净霖专修正道,怒火攻心先斩后奏,他怕什么?他怕的不过是民怨生变,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黎嵘在雨中膝行向前,他哽咽着磕下去,不断地不断地磕着头。
  “父亲!陶致屠杀无辜我已证据确凿!他做错了事,身为兄长难辞其咎!我愿卸冠领罚!”黎嵘冒雨抬首,额间淌着殷红,他泣不成声,“陶弟沦落至此,皆是我监管不周,我心如刀割!短短数月而已,已经前后失去了两个弟弟,如今还要再为些流言蜚语离间我兄弟情谊,岂不是寒尽了门内弟子的心!”
  “望父亲圣心明鉴。”云生随着磕下去。
  九天君怅然地坐回椅内,他掩面颤身,竟也情难自控:“父子兄弟怎就沦到了这个境地!”
  底下诸子皆闻声流泪,一时间大雨交错着哽咽声,被白灯笼衬得凄凉苦楚。过了少顷,九天君方才缓过劲,掩着眼沉声下令。
  “陶致作乱一方,危害百姓,九天门不与之同流,摘下他的木牌,从此贬出九天门,生世不得再入!净霖自作主张,薄情冷性,僭越权职,无视门规,然鉴其实为除恶,故而仅行百鞭之刑,拘于院中半月思过!”九天君说罢,似是不忍再看他们,只道,“皆退下罢!”
  净霖脱了外衫,跪在鸣金台上。兄弟与门内弟子皆立于台下,黎嵘持鞭,扫视下方。
  “今日净霖之过,诸位当引以为戒。父亲素来慈悲为怀,门内规矩舒松,却容不得马虎应付。”黎嵘目光从兄弟们的面上扫过,他说,“嚼人舌根最为下作!不经之谈荒诞可笑!眼下正是危急存亡之时,望诸位齐整心思,定神避邪——净霖,你知错么?”
  净霖闭眸不应,黎嵘劈手一鞭,那背上薄衣登时抽裂,血痕顿显。净霖喉间咽声,动也不动。黎嵘鞭鞭见血,手下不留半分情面,数十鞭后已经抽得净霖背部血肉模糊。大雨冲刷,将血淋到净霖膝下淌开。他额前掩着湿发,硬是一声不吭。鞭子抽着皮肉,连雨声都被盖了下去。
  黎嵘冷不丁地问:“你知错么?”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