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换一具新身体(172)
没有失忆,但知晓的内容有限。
“那你母亲现在在哪?”解临渊问。
“……去世了。”癸酉低下头,“在我们离开实验岛后不久,她就查出了肺癌,再加上终日忧虑惶惶,带着我不停地搬家更换城市,病情恶化得很快,不到一年便离开人世了。”
“不停地搬家……是在躲避什么吗?”
“对,我们在躲岛上的人,她害怕伊尔发现她的脱逃之后会纠缠不放,派人来斩草除根。”癸酉说,“她最后的这几个月我们一直过得非常小心谨慎,杯弓蛇影,或许离世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戊寅问:“你口中这座实验岛的坐标,具体是多少,知道吗?你母亲有留下什么记录吗?”
不出意外,癸酉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去的时候是一名植物人,离开的时候全程和母亲躲在船舱底下,对岛的具体位置一无所知。这两年我也尝试着寻找过、询问过,但是一无所获。
至于母亲的遗物,原本就很少,全部都是还在岛上的研究笔记,在她去世后还遭受过一次盗窃,更是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盗窃?”
“对。”癸酉目光倏然变得凛然,“母亲在离世之前曾经接待过一名带着墨镜口罩的陌生人上门拜访,那时候灾厄传染病肆虐,全国封城,两人背着我躲在房间里聊天,我借着送水为由,隐约听到了关于实验岛上人员全部死亡失踪,资料损毁的消息,我当时以为那个陌生人是实验岛上哪个我母亲的同事,但等她去世之后,我的家里遭遇了一次盗窃,而我在监控里看到了那个窃贼的身形,正是那天上门的陌生人,至于他的脸——”
解临渊抬起了双眸,猩红的右瞳后方,有一双翠色的眼瞳也掀开了眼睫,目不转睛地等着癸酉开口。
“——正是被我母亲买通的,那个为实验岛运送物资的船夫!”
“船夫……?”解临渊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紧接着,从他口中吐出了另一道语气全然不同,显然是隶属于不同灵魂的声音:“船夫??”戊寅帮着解临渊把眉头皱得更紧,“……这又关船夫什么事,他来凑什么热闹?”
“别小看他,”癸酉的声音沉了起来,情绪也明显变得激动:“这名船夫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得知了岛上的寄生实验,起了贪心,然后又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了实验细节和数据,并且在窃取我母亲手里的研究资料之后就消失了。
直到四个月之前,我在北营地再一次见到了他,这人居然和这次北营地反叛的免疫者领袖混在一起,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我盯上了他,一直在追踪他的行迹。然后我就发现这段时间,引起北营地内乱的智慧畸变体和人造变异动物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还招揽了一批狂热信徒,疯了一般的追随他。我锁定他其中一名信徒小弟,一路尾随,看到他为了熟练操控智慧畸变体,来到这附近为非作歹,我正准备伺机采取行动,从对方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没想到就机缘巧合遇上了你,还被你强行搬到动物园里,害我失去了信徒的行踪。”
说着,癸酉抬头看向戊寅。“你说你失忆,我倒不是多意外,在试验期间,确实发生过很多失忆情况,和[核]有些许关系吧,具体原因不明,我主要惊讶的是你的[核]居然不是废核,我的印象很深刻,当初你成功诞了核却没有寄生能力,负责你的那名研究员不知道为此给你做了多少检查……
我离岛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我太好奇了,研究人员都死了,而你、庚午,还有什么甲辰竟然还都全虚全尾地逃了出来?癸巳呢?该不会癸巳也逃了吧……该不会——就是你们不甘被实验、被寄生,一鼓作气叛乱把研究员都杀了,然后集体出逃吧?”
“……”说实话,解临渊觉得这是戊寅干得出来的事情,并且离开前肯定还要伙同兄弟姐妹一把火把整座岛都烧了,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那名船夫?”戊寅说,“你不知道实验岛的坐标,那他总知道了吧?”
“我肯定想问,但怎么问?”癸酉很无奈,“仅仅是接触到他,这还不算难事,但问他不一定肯说。”
戊寅不留情面地给出评价:“废物。”
“……”癸酉委委屈屈地一扁嘴,戊寅瞬间抢在他开口之前:“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变了?性格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
癸酉:“……”
癸酉:“你为什么还挺得意?你性格就是变了,而且是变坏了,你……”说到一半,他话语倏然一顿,神情也有短暂的不自然,随后他顺势转为一声悠长的叹息,语气也变得缓和,“……但毕竟我们好几年不见了,我们当初也不算非常了解,你性格有所变化也是正常的。”
戊寅为他的改口微微一笑,他控制不了解临渊的机械部分,左瞳仍旧是正常睁开的状态,但右眼则是微微眯起来,眼底是促狭和恶意:“癸酉,别挣扎了,既然你都意识到了,我干脆也摊开来讲好了,有没有可能我根本不是什么戊寅,而是成功寄生癸巳的核,之后又寄生了戊寅身体的——伊尔?”
“这也能解释我为什么那么想要找回自己,不,戊寅的本体,因为那算是我的……执念?”戊寅歪了下脑袋,一本正经地解释,“毕竟我全身重度烧伤,估计遭受了不少异样的眼光,饱经歧视,拥有一副健康完整又貌美的躯体,绝对是我刻进骨子里的执着,就算失忆了也还是念念不忘的那种。”
解临渊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你就不是四岁了,而是四十岁。”
戊寅笑了声:“总归永远和你有二十的年龄差?”
癸酉心态没戊寅和解临渊这么好,就在戊寅一眼点破他猝然意识到的可能之后,癸酉的脸色就变得极差,他从放松的盘坐姿势改为正襟危坐,感觉下一秒就要破窗而逃。
“伊尔有这么可怕吗?让你这样畏惧?”戊寅其实对自己究竟是谁没有太大的执念,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无论哪种可能都说得通,如果说唯一值得让他在意的事情,大概只有找回本体。
他是戊寅,是受害者,那反抗违反人权的反伦理实验,一切理所当然;他是伊尔,那恶事做都做了,何不肆意妄为到底,内耗自己不如恶心别人。
解临渊身为和戊寅狼狈为奸三观不正的那头狼,犹豫了一下,还是更希望他的宝狈最好是戊寅本虫,坏是坏了点,好歹纯粹干净,而不是那个心理已经扭曲被世俗污染的伊尔。
“你可千万不要是伊尔。”癸酉倏然说,他的表情逐渐从胆怯转为了坚毅,翠绿的眼瞳中盛满抵触和怒意,他猛地转过身,正视解临渊的眼睛,“那我一定会杀了你,畜生。”
戊寅感受到癸酉的敌意,挑了下眉,随后浑不在意地轻蔑笑了声:“那你先从我的仿生体里出来,想杀我还霸占我的仿生体?好意思?”
“什么你的!这是戊寅的!”
“什么戊寅的?戊寅区区一只除了脾气好之外一无是处的[核],能做得出仿生体来?”戊寅大言不惭,“这些仿生体肯定是我伊尔根据戊寅的基因制作的,所以说都是我的仿生体。”
癸酉:“……”
癸酉眼皮抽了抽:“你肯定不是伊尔,伊尔不是你这样的。”
“又不是伊尔又不是戊寅,那我到底是谁?”戊寅撇撇嘴,“你总要给我个名字吧?”
癸酉也开始异想天开:“你要么是三十号癸巳后面的哪一个?然后经过戊寅的帮助才逃了出来,而戊寅因为你遭遇不测,你特别感激他,所以把自己误以为是他。”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别乱猜了。”解临渊无奈道,“真非要搞清楚这些,就不能直接去问那个船夫,得到坐标,然后亲自去岛上看一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