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59)
应小澄发现自己越往这个思路想,头就越疼。不过这倒不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因为他只要试图回忆自己忘了什么就会这样。
应小澄叹着气躺回病床上,头还在疼,想不明白那个心心到底怎么想的。看样子他应该也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是在不接受也不拒绝吗?他要他好好想,就是要他想起来他曾经很喜欢他,然后继续像之前那样,他对他爱答不理,他对他一腔爱意。
可是他现在都想不起来呀,他连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去捡起对他的一腔爱意呢?
时间还早,但应小澄已经觉得困了,虽然他需要想起来的事还有很多,可除了“既来之则安之”也没有别的能做,就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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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浔通常会在早上过来,给应小澄带早餐。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应小澄已经做完每天的基础检查,各项正常。除了偶尔会头痛头晕外,他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
“早啊。”应小澄跟一早就来的人打招呼。
柏浔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架起餐板。
应小澄的视线跟着他走,像本能一样关心他,“你吃早餐了吗?”
“嗯。”柏浔拿出牛奶和面包放在他的面前。
应小澄抓起一个牛角包啃,乌黑的眼睛明亮,“我以前特喜欢你吧?”
柏浔把手机还给他本身就有这一层目的,加上昨晚的事,应小澄现在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并不觉得意外。
熟悉的沉默也在应小澄意料之中。
“以前的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这不是柏浔能回答的问题,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被爱的那一个。
“不知道。”
应小澄像在说别人的事,“一定是因为你有很多优点吧。”如果心心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人,失忆前的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呢?
柏浔听出他三句话里用了两次以前,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有说什么。
应小澄喝了口热牛奶,是甜的。
柏浔看他很专心地吃早餐,好像话都说完了,忍不住蹙眉:“就这样?”
应小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的牛角包把脸颊肉撑鼓鼓的,随着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你想听我说什么?”
柏浔不能理解他这个反应。事实上失忆的应小澄对他来说非常陌生,如果不是那张脸,其实就跟陌生人一样。因为只有陌生人才不会觉得他是特别的。
可对现在的应小澄的来说,他又何尝不是一个陌生人。
他可能发现自己失忆前对他的感情不一般,但他现在毕竟是一个没有记忆的应小澄,是无法和失忆前的自己产生情感共鸣。
如果他始终无法恢复记忆,那他从失忆那天开始就等于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新的经历和情感会让他成为另一个应小澄,那过去的人和事对他来说还重要吗?
柏浔看着已经吃完早餐的应小澄,那一脸没心没肺,吃完早餐等午餐的样子,突然明白自己的固执可能会把自己给害了。
“心心是你叫的。”
他突然说话,应小澄猝不及防被吓一跳。
“我的名字叫柏浔,松柏的柏,浔阳的浔。”柏浔用的食指按在餐板上写字,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应小澄看他写,“好酷的名字,那我为什么叫你心心?”
“因为很多年前,你的邻居给我起了个路心的名字。”柏浔又在餐板写下那两个字,“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叫路心。”
应小澄坐直了腰身,对柏浔突然话多感到无所适从,挠挠头问:“你不是要我自己想吗?怎么又愿意说了。”
“你听我话,好好想了吗?”柏浔语气又冷又平静,根本听不出情绪。
应小澄脊背麻了一下,没说什么,毕竟他要愿意说确实省了很多事。
柏浔垂眼看着餐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只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我。”
柏浔不会刻意回忆小时候的应小澄,因为时间久远,那时候还太小,很多事其实记不大清了。
“所以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不。”柏浔终于抬起眼,看着他的眼睛说:“我8岁被人卖给你的邻居,11岁离开你。”
应小澄像在听故事一样,“你去哪里了?”
“回家。”
应小澄微微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又疑惑,“你11岁就走了,那后来我们是怎么重逢的?”
“你来找我。”
应小澄感叹,“果然如此,然后呢?”
“我给了你20万,让你不要再来找我。”
“哇。”应小澄哇完又收起下巴,语气有一点遗憾,“我肯定没收。”
“收了。”柏浔说:“你用我给的钱买菜,给我雇的阿姨做饭。”
应小澄低头按了按太阳穴,十分不解,“我怎么想的?”
“不知道。”
柏浔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应小澄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他不在还总是去悬铃木找他。可回过头想想,应小澄不就是那样的人吗?只有应小澄会那样做,所以那才是应小澄。
柏浔断断续续地讲他们之间的事。起初应小澄还会问一些问题,到后来渐渐安静了,病房只剩下柏浔的说话声。
这样的情况在以前从没发生过,两个人待在一起,应小澄永远是不停说话的那一个,柏浔只需要待着,听或者不听,应小澄都不会跟他计较。
柏浔的讲述并不详细,虽然还算连贯,但不少细节缺失。应小澄听完大概能自己拼凑出一些,可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对于柏浔所说的那个应小澄,他只觉得这样活很累。
“他好像一直在付出,你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柏浔一怔,看着面前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应小澄,有些说不出话。
“你不这样认为吗?”应小澄挠了挠头,“你看,你们长大了能再见面,是他去找你的。我现在不算是他,也不能替他说这有多不容易,但想想也能知道他肯定是很努力才能去找你的吧,然后你用钱打发他,你这不是看不起他吗?就连喜欢也是他先说,你有为他做什么吗?”
柏浔久久不语。
应小澄看他不说话,自己叹了口气,“我都要心疼我自己了,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块石头。”
不管多倔,棍子多敲敲都该走了,只有石头把棍子敲断了也不会动。
“要我说,我也是太惯着你了。”应小澄盘腿坐在病床上,手臂环抱在胸前,就这么看着柏浔。
他看那些聊天记录也能看出来,失忆前的他真的非常宝贝这个人,估计是一句重话不舍得说,一个脸色不舍得给的。这个人倒是都舍得,有恃无恐。
大概是知道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自己不管,应小澄现在也有些有恃无恐了。
“说不定他会把所有事都给忘了,就是因为太累了,受不了你了。”
应小澄刚说完就看清了柏浔的眼神,内心忽然一震,有些后悔。
柏浔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就算生气了也是好看的。但他现在明显不是在生气,而是在难过。那双眼睛像融水一样流出的东西,浸到了应小澄的心脏。
“太累了,受不了我。”
换成任何一个人跟他说应小澄受不了他了他都不会相信,但跟他说这话的是应小澄。
一瞬间柏浔甚至都忘了他已经失忆了,最熟悉的人对他温情不再,眼神陌生,也不再哄着他,反而是反省起以前太宠自己,好像他为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应小澄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的杀伤力竟然可以这么大,也怔住了。
“我怎么了?”柏浔微微蹙眉,难以理解应小澄的意思,也有一点无措,“你没有告诉我我要为你做什么,我不知道,又要如何为你做。”
应小澄不敢吱声。
柏浔好像被人颠覆了某种认知,陷入困惑,“所以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了?”也不觉得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