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叫我宝宝诶(133)
父亲像每天通过他们两个来询问乔谅的情况,甚至用委婉的语气提醒他们:乔谅压力很大,既然他们和乔谅待在一处,就要对乔谅多照顾些。
应灏抓了两下头发,觉得自己像个摄像头兼男仆,而乔谅才是父亲的孩子。
他开车经过前面的水坑,车速平缓,水花溅起一些,在阳光下显得晶亮。
灌木丛被浇灌得淋漓鲜亮,而楼上的阳台窗明几净,窗外的棱格装防盗窗的光亮落在季疏礼的书桌上。
桌面上有几枚树叶的标本摆件,以及一部分整齐摆放的书籍。一旁的小房间里则布置得简洁许多。
这是他的心理辅导室。
现在季疏礼在耐心地倾听自己学生的烦恼。
青年的年纪和阅历让他有稳重成熟的魅力,一双隐藏在镜片下的偏金色眼睛温和静谧。在对待学生的时候,他会收敛起会让人感到不适的强势,更多地表达自己的亲和力。
哪怕他现在面对的人是自己珍视的可怜孩子的前男友。
季疏礼:“所以。现在你朋友的哥哥,因为这段关系而对你抱有敌意。”
邵乐面无表情,垂着眼睛说:“是的。”
他其实有些尴尬。
来找乔谅传闻中的白月光来咨询这种问题,也让他觉得很荒谬。
但是不少同学都说很值,邵乐也是被自己的几个朋友推着来的。
但别人也就算了。
季疏礼是见过他,也是认识他的。
邵乐怎么也不可能把自己现在的遭遇全盘托出,于是他把故事情节改动得乱七八糟再说出来。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季疏礼注视他。
简短的几句话已经足够他分析:眼前的金发男生显然具备高道德、边界感和自省的特性,但仍然无法摆脱情感的束缚,简而言之,是一个正常人。
季疏礼轻声询问:“你的朋友接下来有怎样的想法?”
邵乐:“大概……不会做什么吧。但是心里想着什么就不一定了。哎算了,我后面还有事,我先走了!”
季疏礼低头放下手里的本子,体贴道:“没关系,如果是转述,无论是你的描述,还是我的判断都会有失误。”
他的确有着师长一般的宽厚,语气也不疾不徐。
“但你可以替我转告他:当他担任不同角色的时候,会为不同的困境焦虑着,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邵乐转身的脚步微微放缓。
“做男友的时候,出于男友身份会滋生占有欲,渴望得到更多的爱和关注度,对这段恋情的‘旁观者’有排斥的心理。”
“但当身份发生转变,真切意识到这种失去、旁观、无法参与,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资源开始向他人倾斜,就会开始焦虑。因为此刻,他已经变成了‘旁观者’。”
邵乐转头看他。
季疏礼的侧脸挺拔英俊,穿着一件高领的毛衣,外套搭在椅背,单手搭在桌面,视线儒雅温和不具备攻击力。
“在这时候,他需要保持本心、不要逃避交流。”
声音低沉醇厚,年龄阅历,让他充满让人信任的亲和力。
“也要提防。”
邵乐单手攥着门把手,下意识地问:“提防什么?”
“提防那些他曾经目睹过且为之困扰的‘旁观者’恶习,也极容易因为角色的改变而被本人无意识模仿。”
“……好的,谢谢。”邵乐脖颈的纹身抽动了下,回过神离开的时候被季疏礼关上了门。
外面是一段走廊,邵乐低头,一双琥珀色眼珠瞳孔缩小发怔抖动,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
老天。
季疏礼是在提醒他不要去破坏感情当小三吗?
是这个意思吗?
邵乐自以为自己已经把故事改得乱七八糟了,甚至几个人的性格描述也和现实完全不同,和季疏礼说之前,他还和朋友排练了一遍。
朋友说:“完全听不出来……”
但是这种遮掩在季疏礼面前毫无作用。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是怎么看出邵乐想当小三的!!
邵乐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
人面对心理疏导的态度大概能被分成两类,一类是觉得太好了心理医生一眼看出他在纠结什么,完全是知己。
另一类则是感到被窥探、很可怕。
邵乐此刻完全是后者。
注视邵乐离开,房门合上之后。
季疏礼靠在椅背上,远程遥控,把门外的“欢迎咨询”提示调整为“老师已外出,请稍等片刻”。
就算故事情节有改变,讲述者的倾向却无法更改。
编造虚假的故事,实际上希望得到真实的认可,这是人的逃避型本能与求真性带来的结果。
季疏礼却鲜少有这样的烦恼,他几乎从不逃避什么。
他拿过手机,屏幕中乔谅发送的消息还停留在数天之前。男人清瘦的手指在手机侧壁上摩挲片刻,英挺硬朗眉眼垂下,感到些许困惑。
季疏礼不太擅长应对现在的情况,也很难从这些只言片语分析乔谅的心情。
乔谅是觉得他喜欢同性的事情,会让有些厌同的季疏礼疏远他、讨厌他吗?
如果是家里的两个东西,季疏礼大概会。
但是那是乔谅。
他应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让乔谅相信他其实并不算太介意。
季疏礼不解地抿直唇线微叹,垂眸,从聊天界面退反回去。
他的壁纸如果让刚离开的邵乐看到,一定会觉得无比熟悉。
这正是乔谅曾经在邵乐追问的时候拿过手机往下盖,没有让他看的那一张。
小城灰扑扑的杂物店、高大的榕树和把水泥地挤出裂痕的树根、板凳、小土狗……
还有单脚撑地,扶着自行车把手,侧目看过来,脸孔青涩帅气,还带有些不耐和愕然的乔谅。
这张照片出自季疏礼之手。
回忆起过去,季疏礼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缓。男人摘下眼镜,注视壁纸上乔谅的脸孔,眼神带有些和蔼的温情。
目光再落向紧跟在乔谅后面,被截图裁掉的半只手。
季疏礼记得,那是乔谅的哥哥。当时骑车赶在乔谅后面,发出一连串的铃声。
季疏礼很同情这两个孩子,他曾经向乔容提过,想将乔谅收养在季家。
乔容说他会去问问乔谅的意见,但季疏礼再也没有得到后文。
他主动去问乔谅的时候,乔谅直说他从未从哥哥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
季疏礼道:“他不应该阻止你奔向更好的生活。”
那时候也是这样好的阳光。
小城里的办公桌有些古旧的划痕,季疏礼坐在藤编的座椅,握着乔谅有些冰冷的手。
乔谅目光有些淡泊地注视着被季疏礼放在阳台的绿植,叶子在阳光下舒展着。
心道那可不一定。
哥哥之所以会不转述给乔谅,大概是他真的很清楚乔谅是个虚荣的人。
他不会拒绝这种好事。而一旦乔谅过得更好,就会立刻抛下他,再也不搭理。
这不是什么很难想象的事情吧?
当一个对金钱有剧烈渴望,且穷惯了的穷酸鬼梦想成真,他会畏惧和排斥一切会破坏他现在处境的不稳定因素。
当乔谅拥有了一个极有名望的父亲和显赫的地位,一个完美的家庭,又怎么还会再分出心神来关注这个没用的哥哥。
只怕乔容那时候跋山涉水,提着一麻袋的特产,辛辛苦苦转乘数趟脏兮兮大巴赶来看他,都只会被恶毒阴暗的乔谅赶出去说不认识。
不仅会说不认识,让乔容受到嘲笑丢尽颜面,还会……
乔谅身形挺拔清冷,他懒洋洋地盯着阳光、和阳光下的灰尘,略带恶劣地在心里为自己的想象做出坏极了的补充。
还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做招人讨厌的恶毒炮灰一样的事情。
他还要掩人耳目背地见乔容一面。
在乔容充满希望的眼神和呼唤里,讥诮说他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用厌恶和鄙夷的目光看他,再甩两把钞票在哥哥的头上胸口,看漫天五花肉一样的红色洋洋洒洒地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