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攻陷(25)
男人笑了一声,大概习以为常了,看这两人一身狼狈的模样,也没有怀疑他们说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像是要记名:“你叫什么名字?”
段逸愣了一下,临时想不出来,也不能用真名,只好胡乱凑:“陆逸。”
“他呢?”男人指了指陆天锋。
段逸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段小锋。”
男人像是还有其他事,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名字后,指了指车上的两名士兵:“好了,跟着他们走。”
段逸拖着陆天锋往前走,暂时找不到逃跑的机会。车上其中一名士兵也下了车,举着枪把他们带到一处空旷的广场空地。广场上都是人,而且只有男人,最外围有几名士兵拿枪看着,像是怕他们逃了。这架式看着不像对待老百姓,比较像是对着囚犯。
段逸看不出来他们在等什么,只是把陆天锋带到其中一处角落坐着。陆天锋昏迷的样子太明显了,坐着比较不会引人注意。
等人数到齐后,一辆卡车开了过来。那卡车原本应该是载牲口的,奇臭无比,四周的铁网上还黏着杂毛,只是随便用水冲洗过之后就开过来载人了。
士兵们举枪开始把广场上的人都赶上车里。段逸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小时候过得是更糟糕的生活,如果陆天锋不是还昏睡着,他还真想看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他带着陆天锋安分地排队上车,然后挤在靠近车头的角落里,这个位置不太明显,比较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但车上非常拥挤,像沙丁鱼罐头似的。
段逸没忘记要护住陆天锋腹部上的伤,为了坐着能更舒服一点,他干脆从背后揽过他的腰,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所有人都上了车之后,车子开始往前行驶。一辆吉普车在卡车前头带路,两辆吉普车则尾随在后方。
车上的男人们无聊时便开始闲聊交谈。段逸沉默地听了一些,总算知道前因后果了。
邻国军方每隔一段时间,就四处征兵,抓男人上战场,或训练成死士。而连年下来,死伤人数比活着回去的人多,男丁供不应求,于是征兵便成了强迫性质。而那名士兵误以为他跟陆天锋是这次派出来的人选,所以才问也没问,连询问户口也不做,就直接把他们带走了。这反倒让他们免去了外来者被调查的机会。
而车上这一批人,现在正是要到集中训练营去,被训练成敢死队员。
邻国的山水风光好,山路多,但因为国家没钱,道路修得非常烂,一路上都是坑坑洞洞,车上的人时不时就被颠簸一下,有时候还差点翻车。
陆天锋大概是被颠醒了,哼了一声然后睁开眼。但他没有警觉地跳起来,而是眯着眼看清眼前的状况之后,问向段逸:“我们在哪?”
四周都是人,而且还很挤,段逸没办法明目张胆地告诉陆天锋现在的状况,他扫了一眼街上的路牌,回道:“卜察。”
邻国才会有这些奇怪的地名,陆天锋听了之后就明白了。但他也没有多问,因为他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你的头……”两人距离这么近,段逸没忍住碰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陆天锋嘶了一声,随即又闭上眼睛。
情况看起来不太乐观。
陆天锋这一路上昏睡的时间多,醒来时整个人也是处在发懵的状态。他这样的状态太明显了,许多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段逸,意思大概是“都要上战场了,还得带着智商有问题的哥哥”。车上大多数人看过他们的互动,都以为两人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即便两人长得不像,但在这样死亡率高的落后地方,为了延续香火,外遇及出轨已经是常态了。
段逸听说过一些,但也没有反驳,兄弟的确是个很好的掩护,否则他们这样过分亲密就太不自然了。
卡车行驶了一路都不敢耽搁,只有到了饭点时间才会停下稍作休息。半夜大家也是这样挤在车上睡觉,谁也不敢有怨言。
看来他们的目的地相当远,这样的路程可能还要持续个几天。
他们当初翻过的山头几乎都要消失在视线中了,这表示离自己的国家越来越远了。段逸不是没想过要逃跑,但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反而更容易招惹危险,再加上还带着陆天锋这个伤患,倒不如顺势进入他们的军队里,说不定还能打探出什么消息。反正谁也不会想到敌国要通缉的两人竟然藏在自己的杂牌军里。
关于这一点,陆天锋大概也是同样想法。他依然是清醒的时间少,呆滞的时间多,只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或许也算是有好转的迹象。
第三天傍晚,他们总算到达目的地了。
这里是卜察的隔壁镇,地名叫做卜东。而这个营区的名字简单粗暴,就叫卜东集中营。
军营应该是陆天锋最熟悉的地方,但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双眼放空望向前方。
车上的人们纷纷下车,好奇地四处张望。校场上正好有一支队伍在进行操练,蹲着马步像是在打拳,只不过这些乌合之众本来就是临时拼凑的,说要做得有多标准也不太可能。其中有几个动作慢了,边上就有几名士兵把他们拉出去挨打,一边打还一边在口头上狠狠教训,都打出血来了,吓得众人不敢不专心。
他们这些新来乍到的人站在远处看得都有点怕,气氛严肃安静。
段逸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给新生下马威而已,为了更好地控制住他们。等到时机成熟了,还会再给他们这些敢死队员洗脑。
“看什么看?赶快跟上。”一旁有人穿着军服对他们大声斥喝,模样凶得很。
大家心里一惊,都不敢再慢吞吞了,连忙跟上。
段逸无所谓地走在最后头,还拉了拉陆天锋的衣角,要他跟着走。陆天锋走没三步,又回头看,但又不知道在看什么,好像只是在发呆。
段逸只好拽着他的手往前走,避免他落单了。
看走的方向,应该是要先安排住的地方。他们这群新生穿过校场一隅,来到破旧的军用宿舍。
宿舍非常拥挤,而且杂乱。段逸瞥见一间敞开的宿舍门,光是床铺就有上中下层,间距很窄,在床上的时候甚至还不能坐直身体。
他一直拉着陆天锋往前走,在想着事情,也没发现后头有人不怀好意地盯着陆天锋看。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欺善怕恶,倚强凌弱。陡然间,一盆水从陆天锋的头上淋下,段逸回头时,陆天锋已经浑身湿透了。但他更讶异的是,陆天锋对这样的恶作剧居然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闪躲。
泼水的人长得高大,看起来也是集中营的人,似乎只是觉得好玩而这么做,也或许只是想向新来的人示威。他与一旁的人笑闹道:“哈哈哈,果然是个白痴。”
段逸也不知道怎么了,听见这句话时居然想要冲上去揍人。
但他才刚动了一下,衣袖就立刻被陆天锋拽住了。他以为陆天锋是要制止他,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陆天锋居然露出一脸惊恐的模样,要往他身后躲。
他这副样子看得那些人笑得更夸张了,还戏谑说,上什么战场,不如回家吃奶吧。
段逸忍住冲动了,转身把陆天锋拉着走:“走吧。”
没想到那人欺负得还不够,大概是想挑衅,居然拿了块小石头对准了陆天锋的脑袋砸。
陆天锋闷哼一声,往前栽倒。段逸及时伸手撑住他的身体,看见他的后脑流了血,是正好打在他的伤处上了。
但这次段逸也没有发作,因为陆天锋抓他抓得更用力了,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前头带路的士兵听见吵闹声,总算察觉到后头的不对劲了。但他也只是走过来斥责几声,把人给赶跑而已,没有对陆天锋慰问关心。像他们在这里待久的老人,心里已经有个底了,集中营里至少会有一半的人死在战场上,像陆天锋这个样子的,通常都是死得最快的那个。而周围的人也非常冷漠,像只是在看一出好戏。
段逸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公的,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撕了一块衣角,按住陆天锋的脑袋,把那人的手抓过来按着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