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营业的(70)
“我七岁之后爸妈离婚,从此就没再见过我妈妈,也没找到机会再去白崖。”
“我希望你也去看,记忆里,那里特别特别美。”
周焰动了动嘴唇,“你也一起去吗?”
此言一出,横亘在中间的是良久沉默,何迦无比清楚,自己的命数恐怕要尽在锦川了。
“那地方适合一个人去。”半晌,他站起了身,“我去找佟乐有点事儿,你先自己呆一会儿吧。”
周焰皱了眉。
何迦在聊外面世界时,纷杂多样、林林总总,却从不包括他们的以后。
好像他们根本没以后。
他记得有天半夜何迦翻柜子拿着什么东西出门,说是凌晨捞鱼更容易捞到,他想跟着去,对方说他跟着只会惊动鱼儿。晨曦初照时,对方真拎着条肥美的灰鱼回来,只是何迦本人却脸色苍白,嘴唇血色也褪去不少。当时周焰问他怎么了,对方毫不在意,只说自己因为工作运动太少,身体素质不强,起早了容易贫血加低血糖。
周焰不太懂这些,但对方说得很笃定,他也就信了。
可最近何迦身体肉眼可见的虚弱,再认真的询问都被搪塞过去,对方还时不时找些看似滴水不漏的借口,像那天半夜一样,猝不及防地就要出门。
周焰腿支于地面,在床边坐了片刻,旋即起身打开了何迦的衣柜。
这是他第一次打开对方的衣柜,平常确实也没什么必要,况且不随便翻别人的东西,也是礼貌和尊重。
但实在情况特殊,何迦不愿意说的,他只能亲自来找。
里头衣服叠成一摞,整整齐齐地放着,周焰伸手一层层往下摸,快到底部,指尖倏然停顿。
他吸了口气,抬手掀开了铺在上头的衬衫。
深夜,何迦手里握着把车钥匙,夜色里响起滴滴两声,车灯闪了闪,他拉开门迈向驾驶座。
这是佟乐家的车,借给他的。
佟乐是心存善念的大学生,自从知道拐卖的事儿后,一天都没睡好过。尤其看到自己同班女同学竟也遭此毒手,他胆战心惊地跟父母说,但爸爸瞥了一眼在院子里烧柴的爷爷,让佟乐不要多管闲事。
爷爷虽是锦川的村长,但这儿天高皇帝远,倒也没什么权力一说。只是早年饥荒,那时爷爷尚未暮年,偏偏独他地里收成不错,粮食分了大家渡了难关。
村里人念着这份情,敬他三分。但此后的拐卖,不把女人当人像刻进骨头里的观念,爷爷一贯无言默许,从未有过半分阻止。
佟乐自小便在城市,长这么大头一次回来,他和爷爷没感情,自然把这老头划进了坏人的范畴。
只是高低还是村长的孙子,出入没人拦着。佟乐开着车,开了好久才遇见了乡镇jing察,便着急忙慌地汇报了锦川的犯罪。
但jing察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恐怕管不了。”何迦沉吟少时,得出结论,“你那个同学的家长还没联系到?”
佟乐摇头,联系不上,老师手机都打不通。那个时候互联网都还没普及,交通尚不便利,拥有手机的人不算多数,一个电话打不通,再加上离得远,就是真的断联了。
“沈书荟人特别好。”沈书荟是被拐女同学的名字,提起这个佟乐就要哭,他不是没想去找过沈书荟,但那院子白天一直有人在,他冲动撞开门进去,还没找到沈书荟,便被一壮汉拎着扔了出来,胳膊腿都磕出血,对方警告他别好奇,滚回他该回的地方。
“她家里是做官的!她爸爸不会放过他们!”
“做官!大吗?”闪电划过何迦的脑海,他一把抓住佟乐的胳膊。
“只知道很厉害。”佟乐呆呆地回。
“能不能提前走!你回去,找她家长,她家长一定疯了!”
佟乐恍然点头,说问问自己父母可不可以提前离开。
于是佟乐把自己报警的事儿讲了,他爸狠狠抽了他一扫帚,骂他真是长本事了。父亲不想惹事儿,决定几天后就带着全家动身回城。
沈书荟身份特殊,能逃出去几乎已板上钉钉,可周焰不一样,冷眼旁观的人太多,他能不能一起获救,还真不好说。
但何迦清楚,解救沈书荟的当天,恐怕是周焰、以及其他被拐卖妇女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若沈书荟的家人只扫自家门前雪,那他就把事情闹大,大得不得不管。
何迦开着面包车,越开越远。开车的话,这村子的出口有且只有一条路径,且必须要经过一片麦田,才到达那条能通车的窄巴巴的水泥路。
他想尽可能地熟悉路线,在没有十足的能出去的把握之前,不能让周焰涉险,只能他一个人行动。
麦田尽头立着四五个稻草人,用来防止鸟啄粮食,远远看去,稻草人铺成一排,一动不动地立道路在边缘,体格比往常见到的大上几倍,说不出的奇怪。
身后是高耸的山群,眼前还是,寂静的阴影当中,何迦无端生出股紧张。车灯照亮视野里一小片路,他踩着油门,眼看着就要驶出麦田。
突然,稻草人晃动,他们眼睛的位置偏偏没安置装饰,而是留了两个窟窿。里头一道诡异的反光,猛地睁开的,竟是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子,那分明就是一双人的眼睛!
看清楚驾驶位坐的是何迦,他们手臂一挥,像机器人接收到指令,集体举着粗壮的棍子朝他围了过来!
“昨天演的这段吓死我了。”金小铎拍拍胸脯,第二天下午了才惊魂甫定,他难过地扣扣手,“这种情况下想要逃出来,太难了。”
“嗯。”陆时银点点头,揉揉金小铎的脑袋,“还好他们都会为彼此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
可是努力,却没得到完美的结果,终究是有人牺牲了。
两人一时沉默起来。
为了让氛围不这么沉重,陆时银笑了笑,“但现在的任务是,周焰和何迦谈恋爱的戏份还没拍完呢,小金老师,继续走点甜蜜的戏份吧。”
“陆老师。”许蕊从片场的柳树后探出身子,打断他俩的谈话,“你朋友来了。”
“嗯。”陆时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让他等会儿。”
“诶,你朋友啊?”金小铎问,同时好心建议道,“要不你去接待吧,别怠慢了人家,咱俩对戏等你空了再说。”
“不用。”陆时银二话没说便拒绝了。
来的不就是谢行远吗。
暑假快结束了,这人非得来探班顺便蹭剧组还空着的公寓房间一住,说在北京待够了,这里自然风景不错,多呆几天,好找找灵感画画。
陆时银问北京生活这么丰富不够你们美术生找灵感的?
谢行远说你爹真正的目的是想关心你一下。
顺便看看未来的嫂子。
啧,未来的嫂子不是那么容易看的,怠慢个半小时怎么了,没有和金小铎对戏重要。
“小金老师,演员都会对人物进行自己独特的设计,对吗。”陆时银把谢行远的到来抛掷脑后,回到正题。
“嗯。”金小铎点头,“这是特别重要的部分,角色的灵魂往往就是在这时被注入的。”
“哦,这样,我忽然有个灵感,想试试。”陆时银思考了一会儿,“不过小金老师,我这种水平加的戏,你应该能接住吧。”
“你的水平怎么了,你现在是很不错的水平。”金小铎不让他妄自菲薄,然后才说,“你尽管发挥,我肯定接。”
走的的确是甜蜜戏,你侬我侬一阵,何迦惯常叫周焰宝宝。
但和剧本上正常的回应不同,陆时银盯着他没说话,脸上露出不满足的神色,良久才问一句,“宝宝来宝宝去,是不是老把我当小孩?”
“宝宝不满意啊。”何迦笑起来,自然接了句,“你想让我叫什么。”
话音一落,金小铎不详的预感蹦出来,他登时卡壳,完了。
果不其然,周焰早有预谋似的,勾过他脖子,两人额头相抵,呼吸贴着呼吸,沉声道,“叫老公。佟乐妈妈就这么叫他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