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27)
随后赶到的骑兵身披玄甲,健步如飞,扬起高声道:“不好意思,这匹马是我们殿下曾经的爱马,方才是我没能看好它,让它冲撞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见照夜白叼着缰绳交到一位背对着他的白衣公子手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头蹭到别人怀里。
骑兵:“......”
这还是平日里那匹高冷的千里马吗?
难道是对方随身携带什么美味马草,这才让照夜白都把持不住?
另一头,见宗洛不理它,照夜白委屈地低鸣几句,上去蹭宗洛的手指。
这匹白马颇有些焦躁地绕着主人走了好几圈,它才仿佛意识到什么,忽然低头弯腰,一下子把人颠到马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劫持,朝着另一边城门跑去。
所有人都被这番变故惊到,唯有卫国质子紧握缰绳。
“这......顾公子怎么就这么被一匹马掳走了?”
马不可能不认得自己的主人。
照夜白的出现,让这件李逵李鬼的戏码再没有任何悬念。
真的是他。
叶凌寒下意识松了口气。
若宗洛失忆,那就不会知道他就是方才百家学子口中所说的“卫国质子”,更遑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毕竟于他而言,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过路人。
想到这一点,叶凌寒胸口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有焦躁,有失落,还有一些更为复杂的东西。
最后,这些东西叠加在一起,化作淡淡的自嘲。
当事人都不记得当初的恩惠,他反倒在这里胡思乱想。
甚至就连一句“为什么当初要照顾我”都问不出口。
叶凌寒攥着缰绳手泛白一瞬,忽而扬起马鞭,一言不发地调转马头,朝着城内追去。
等到这两匹马一前一后离开,玄骑面色松怔,远远地看着那道背影,仿若大梦初醒。
他在原地站定几秒,忽然浑身颤抖,猛然冲回军营。甚至连禀报都没来得及,就一头扎进了演武场。
正在演武场操练的穆元龙不由得皱眉,冷声道:“如此冒失,军营的规矩全忘了?”
骑兵站在原地,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刘七,你不是带照夜白出去放风,照夜白呢?”
穆元龙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眉心越拧越深,放下弯刀,面色沉肃。
“穆将......我、我......我方才......照夜白,对,照夜白。”
刘七面色涨红:“照夜白把殿下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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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入V)
第14章 、第十四章
偌大一个军营静得可怕。
演武场上的玄骑兵纷纷不自觉停下手上动作, 朝这边看来,个个脸上带着惊愕。
其中又属穆元龙面容最为低沉。
他出声怒斥道:“殿下当初亲自将你选入营中,殷切教导。如今只不过是些微相似都能认错?你拿什么告慰殿下在天之灵?”
因为双方将领的缘故, 玄骑同天机军极为不对付。
这回进攻南梁, 原本是玄骑的任务, 最后却因为状态低迷,被虞北洲的天机军抢了先。
穆元龙自责又内疚,此番回朝甚至做好了请辞的准备。
说到底还是他指挥才能有限,做副将还好, 却做不了挑起军队大梁的士将。
若是殿下还在的话......决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日北宁王回朝, 于大渊城门前赠玉的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有好事者口耳相传,不经意透露了一些细节。例如那位独得北宁王青眼的是位眼盲公子, 跟随儒家一起进京,据说面容还和一年前逝去的三皇子极为相似,把卫戍军大统领段君昊都给唬住了,近乎于以假乱真的地步。
穆元龙对北宁王格外关注,听到这个消息后便直接黑了脸。
朝中谁不知道这两师出同门的师兄弟关系?如今殿下身陨,北宁王便算彻底除掉了这位不仅看不顺眼, 还抢夺了他光芒的死对头,以后大渊年轻一代的名将只他一人独秀。料想应该春风得意极了。
如今虞北洲刚回朝, 就独独赐玉给一位俏似三皇子的学子, 是何居心?又有何用意?
穆元龙怒火中烧, 连带着对那位不知姓名的学子嗤之以鼻。
殿下是何等清隽矜贵, 龙章凤姿,岂是随便一个“相似”就能模仿的?怕是东施效颦。
他早就听说过了,这些参与百家宴的学子,一个个挤破脑袋都想成为权贵的门客, 其中不乏有人用一些叫人不齿的法子来博眼球。
穆元龙在心里直接将那位眼盲学子定义为走歪门邪道的投机取巧者。
玄骑军身为三皇子亲兵,忠心耿耿自然不必多言。
若不是为了维持气度,穆元龙说什么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这取巧者。结果现在倒好,手下的兵不仅认错,竟然还如此冒失地跑到他面前来禀告,端着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实在叫人火大。
被这么一通数落,刘七也冷静下来。
确实,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照夜白便直截了当把人掳走。除了张侧脸,根本就没看个大概。
但是刘七潜意识觉得,那个人就是殿下。
他张了张嘴,呐呐道:“可是......”
“等等。”
就在这时,穆元龙猛然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照夜白把人掳走了?”
人他可以不管,马却是殿下留下来的马。说什么也不能有事。
“对,那群学子来这边军营借马,它看到便挣脱了缰绳。”
刘七欲哭无泪:“副将,您也不能怪我认错人啊,就连照夜白都认错了。而且那位身上......还有七星龙渊。”
穆元龙不吭声了。
这会儿也没人敢看他的脸色。
先前宗洛还在的时候,穆元龙就是专门打点各项事务的副将,玄骑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军法森严,大伙对他怀有十足的敬畏之心。
后来接任了士将位置后,穆将性格越发陈冷厉严苛。
这也是第一次,众人看到穆元龙这般雷霆震怒。
“编一队人,现在就跟我走。”
他披上玄甲,抓起武器,大踏步朝外走去。
......
另一头,被挟持的宗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年多没见,别人看不出来,他是看得出来,照夜白瘦了不少,皮毛一点也没有当初待在他身边时的油光水滑。
他拍了拍马背,示意照夜白在城郊无人处把他放下。
见士人终于搭理自己,白马欢快地发出低鸣。
“不行,现在还不能把你带回去,你实在太大一只了。”
宗洛摸了摸它漂亮的鬃毛,终究还是不舍地开口:“听话,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放下。”
今天碰上照夜白,这倒的确是他没料到的突发状况。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内。
但要是这会照夜白跟着他跑回去,那问题可就大了。
现在所有人都只是猜测他是不是三皇子,暂且还没人敢捅到渊帝那里去。在这种各方暗潮涌动相对平衡情况下,照夜白便是一个递上去的由头,处理不好,可能会提前打乱他的计划。
当然了,由头总是要递上去的,左右不过是看由谁递,由头又是谁的问题。
“乖,你自己回营里,这段时间都不要再来找我。”
宗洛半推半撵地下了马,忍住想要把它带回去的冲动,转身狠心催促照夜白离开。
白马看了他许久,确定了自家士人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这才呜咽一声,一步三回头地朝来时路上离去。
看着这幕,宗洛拢在长袖下的手指轻抖。
他想起自己当初死遁时,照夜白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跟,怎么赶也赶不走。
那会儿刚重生的宗洛更不舍,但是一想到上辈子照夜白在城门前被乱箭射杀,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就能狠下心了。
现在也一样。
照夜白走后,宗洛也没有急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