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的王府生存指南(246)
宁咎借坡下驴,还用阎云舟昨天教他的礼仪装模作样地给对面两人施了一礼:
“两位大人有礼了,吴大人您现在可以继续云了。”
吴保青的脸色都是和名字还有官服一样的青,被这么一打断,方才那气势都弱下去了几分,但是想到岳丈一家,他还是开口:
“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府中土地,田铺本就是各位的家务事儿,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由各府主君负责,再不济还有当家主母,怎能劳烦户部呢?”
宁咎听着他引经据典之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就在吴保青以为他被这番言论说服的没有话说了的时候。
宁咎忽然问出声:
“吴大人在京郊的田地颇丰吗?”
吴保青挺直了腰板:
“下官寒门出身,宣和六年方高中,京郊没什么土地。”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苏北呈便接过了话茬:
“宁侯爷可能有所不知,吴大人可是宣和六年的状元,吴大人春风得意,高中之后更是做了座师周少师的乘龙快婿。”
周少师?宁咎的眼前浮现出了昨天阎云舟和洛月离一块儿给他补课的内容。
少师算是从一品,汝南周氏也算是显赫门阀了,他一瞬间便明白此刻这个吴保青为什么会跳出来了,这是在为岳家打算。
而此刻王府中,阎云舟也起身了,今日是宁咎第一天上朝,他心里老是不踏实:
“暗玄,几时了?”
“卯时三刻了,王爷用早膳吧。”
早朝的时间是从卯时开始,到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接结束了。
“宫里可有回话?”
“还没有。”
“备车吧。”
“王爷,若是让宁公子,不,宁侯知道您出去要不高兴吧?”
“他第一天上朝,去接接他,放心,我不下去走。”
暗玄这才命人直接将软轿抬到了院门口,接上外面的轿子,轻车简从,那辆乌黑色,象征着一品亲王身份的车架被停在了青华门外。
阎云舟确实没有下去的打算,他靠在车壁上微微闭上眼睛,上一次还是宁咎这样等着他出来,这一次换他来等他了。
朝中,苏北呈这话是明晃晃的地告诉宁咎,这吴保青是周少师的人,周家可不算是门第低了,人人都觉得宁咎这是不认识吴保青才会给人难堪。
这下知道他和周家的关系,应该会知难而退的时候,就见宁咎抬起了一只手,做了一个稍候片刻的举动,再之后便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然后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就那样慢条斯理地展开了他那张巨大的图纸,然后惊讶地和苏北呈一唱一和:
“哦,苏大人不说我还忘记了,你这一说我就想起了一件事儿,前几天我想着带我们家王爷到城郊住一住,便先去看了看,就见那竟然有庄头和佃户起了冲突。
我这个人啊,平生就好信儿,一见这事儿我就凑上去了,就见那庄头拿着皮鞭子抽人,我刚要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被我们家侍卫给拦住了,说那打人的庄头是周家的人。”
从前的那位周少师这几日一直称病未上朝,此刻任国子监司业的周家次子立刻开口:
“侯爷可要慎言。”
苏北呈这时颇为配合地也跟着出声:
“是啊,侯爷,这是大殿之上玩笑可是开不得的。”
宁咎此刻也面有难色,似乎在犹豫说与不说,眼睛瞟向了那高出坐着的九五之尊,收到信号的李彦立刻出声:
“侯爷但说无妨。”
有陛下的话在,宁咎那是根本不需要收敛了,那出口的话比说书的都能吸引人的注意力,这表达能力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资深的理科生:
“诸位不知啊,我这个人,打小心善,看不得人被鞭笞,何况那些农户衣着褴褛,我瞧着分外不忍,但是那些庄头身后人手不少,我出行那日仅带了两个小厮,双拳难敌四手,又不好公然表明身份,以免周家同僚多想,便在事后问了问情况,这才知道,这些人大人是为了一块儿水田。”
说完宁咎便展开了他手中的图,手指指了一个地方:
“就是这里,那些农户说那些水田原本是他们的,种稻子为生,但是几年前雪灾,家里青黄不接,是周家的庄头送来了粮食,但是来年要还三倍的粮,农户无法只得答应。
但是到了第二年,他们凑够了稻米给庄头的时候,庄头却看上了那片水田,言说是在这片水田上修水榭,给周家的老爷入夏的时候乘凉所用,这些农户失了田,被迫沦为佃户,活多钱少,做不好还要遭鞭笞。”
这些自然不是宁咎亲眼看见的,而是洛月离派去的人看见的,但是被宁咎这么在朝堂上一说,这代入感可不是一般的强,李彦皱着眉头问:
“这些可都属实?”
“回陛下,臣不敢撒谎。”
而那位国子监司业立刻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微臣父亲近年来是身体不好,但可从未打过侵占民田修水榭的主意啊,还望陛下明察。”
李彦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说你们没打过这样的主意,但是朕也信御前宁侯不会撒谎,这事儿诸位卿家怎么看?”
苏北呈这个时候开口:
“陛下,这官员府中的土地自然是自己打理这没错,但是侯爷所说的事儿如若属实,那便不是一家的事儿了,欺压百姓,强占民田这是犯了国法的,为求公正,臣建议周少师家的田庄土地由周家出人同户部的人一起丈量,这御赐的土地份额都是有数的,这一量便知。”
宁咎笑着开口:
“苏大人说的对啊,这周少师家的田庄离我们王爷的也不算是远,正好我也要和户部的人同去,就一并量了吧。”
他这话说的轻巧,但是听在周家儿子和女婿的耳朵里可就不好听了,明眼人也看出来了,皇上这是想对田庄下手,这周家是第一个,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
“陛下?周少师是历经三朝的元老,侯爷所言即便属实,也可能是底下的刁奴背着周少师做的,周少师尚且卧病在家,如若陛下因此等小事儿便由户部清查土地,恐会寒了老臣的心啊。”
这句话落下,附和的朝臣不在少数,宁咎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明白,今日他们若是不保着姓周的,明日没准就轮到他了,在这些官老爷眼里,庄头欺压个别的农户根本算不得多大的事儿,甚至都不足以让皇帝下旨清查。
李彦沉着目光,手中捏紧了龙椅的扶手,为了不致大梁动荡,为了安抚民心百姓,他忍了整整三年,若不是有这群尸位素餐的人在,老师何至于日日夜夜的忙?以至于…他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洛月离没醒时候的样子。
若不是宁咎回来了,若不是他还有救,恐怕一切就真的晚了,越是想,李彦心头的火就越是烧的旺:
“好,诸卿的意思是,周家劳苦功高,圈地乱国,欺压百姓朕也不应该追究?追究了就是寒了你们的心是吗?”
年轻的帝王脸上如同涂了一层冰碴子,底下瞬时跪下了一片,尤其是周家的人:
“陛下,臣等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啊,请陛下恕罪。”
宁咎冷眼瞧着这一片的人,李彦这一次是决心清丈土地的,这周家是一个口子,他必须要撕开:
“户部侍郎李成勇,明日你亲自带人到周家在京郊的土地丈量,一一和账册核对,哦,还有焰亲王的,若是宁侯明日没事儿,也可去看看。
宁咎立刻拱手:
“是,陛下。”
一场朝会落幕,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谁人都没有想到,焰亲王的一封奏折竟然就这样拖下去了一个周家,而那一身绯色的年轻侯爷似乎也不是个好惹的人,宁咎走在苏北呈的身边,没有听到后面那小声的议论声。
“呵,那个洛月离刚刚告病,又来了一个狗头侯爷,不就是凭男人上位的吗?还真将自己当成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