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236)
慧缅道:“施主既这般说了,贫僧自会周全己身。”
宿怀璟这才放了心,转身就要离去,并不打算多言。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慧缅在他身后轻轻叹了一句:“那你要努力快些啊。”
宿怀璟微顿,回过头,见白发僧人站在窗边,仰头看向秋日的太阳,那句话好似呓语,又好像从来没说出口,不过是他幻听。
宿怀璟凝神转身,步出佛塔。
长街一日一日的喧嚷,独那佛塔之上远眺皇城和虞京,日日寂寥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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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容棠身体渐懒,但将养了这么些年,终究没有太坏。
系统月月奔他而来,没了刚发现自己找不到世界之外的世界时的沮丧颓唐,每一次来都叽叽喳喳的像个小喇叭,跟容棠一聊聊许久沿途的风土人情。
每一件都值得它欣喜。
容棠发现它能显形的时间长了许多,从一开始的两刻钟,到冬月之后已经变成一个时辰了。
宿怀璟有次按以往的时间推开房门,却见本该消失的光团正趴在容棠颈窝,贴着他耳朵喋喋不休,一边说一边蹭蹭,棠棠还时不时地揉揉它,宾主尽欢,肉眼可见的开心。
只有大反派一个人霎时冷下了脸,轻咬了咬牙。
紧接着统统也发现了他,连跟容棠聊天的注意都被转移了,开始对着宿怀璟就是一通言语输出,一连串像是吐钢炮一样,语速又快又让人招架不住,把大反派骂了个痛快,还没等他出言反驳,自己已经潇潇洒洒地不见了,徒留屋子里两人大眼对小眼,一个尴尬,一个幽怨。
冤家。容棠想,还是两个。
分明是系统惹了他,到头来还要他去哄,他都不知道自家系统到底是小笨蛋还是聪明蛋了。
反正大反派肯定是个阴暗的蘑菇。
还挺大的那种。
日子往后一日日地过,宿怀璟一天比一天忙,有时候容棠半夜醒来,身边没有人。
另一个院子里住进来一些脸生的下人,院中书房时常灯火长明到天亮。
而他住的地方明显增加了守卫,容棠偶尔夜里推开门,运气好的话能瞥见一段碧绿色的衣角消失在树梢屋檐。
宿怀璟不在的话,一定会让流云过来守着,哪怕没有明面上打过照面,但这么些年下来,容棠早就习惯了身边暗处有那么三两个暗卫。
他没打扰宿怀璟,看过月色再回房睡觉,后半夜有时会有人钻进被窝,有时没有,容棠也不多问,只默默算着日子。
天气冷的厉害,虞京城里到处都是银白的积雪,容棠身体渐好,宫里那位却三天两头地罢朝。
据说冬天刚开始的时候,宁宣王还帮皇帝在民间招了一群秀女进宫,个个姿容秣丽,漂亮得很。
宿怀璟进宫赴过宴,遥遥见过一眼,回来似笑非笑地跟容棠说:“那些新入宫的贵人,跟五殿下长得多少都有几分相像。”
容棠霎时间便清楚像的人究竟是谁。
人活着,把她磋磨死了;人死了,又要比着她的容貌去找新人。
真的恶心又讽刺,容棠闻言冷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庆正十一年到十二年过得好像格外快,一转眼到了腊月,棠璟宅置办年货的时候,容棠让人多买了些,双福很是不解,宿怀璟看着粮仓地窖里那些几乎可以吃上半年的食物,面上闪过一丝了然。
腊月里的一天,宫里突然传来消息,说陛下误食炼丹的金属,昏迷不醒。
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生怕年都过不安稳。
可大概怕什么来什么,腊月二十八,一年中最松懈懒怠的日子,三皇子盛承星以侍疾为由进了宫,紧接着夏经义元帅又以看望女儿为由入了宫,二人迟迟没有出来。
大军在城外驻扎,不知内情的百姓都觉得今日街上气氛不对,天没黑就早早回了家锁好了门窗。
夜里,一支信号烟火自宫墙上点燃,铁骑踏进了皇城。
静谧的夜空一瞬间被战马的嘶鸣声笼罩,一如当年烽火狼烟、叛军北上的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
宿宿没有直接借这次叛变夺位,还有反转。
第156章
腊月二十八,叛军入城,虞京城内人人自危,长街上除了战马铁蹄踏地和士兵前进的声音,几乎再没有其他声响。
而等到了腊月二十九,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散落进这座百年都城之时,街上只剩下干净的白雪静默堆积,丝毫没有任何兵戈相向的血光剑影,昨晚听见的一切仿佛只是大家一起做了场骇人听闻的噩梦。
宫门落了锁,太和门前浩浩荡荡聚了一批官员,站在冬日清晨雾蒙蒙的阳光之下,各自寂静无声、心怀鬼胎地等着。
宿怀璟低着头,望着脚下踩的汉白玉地砖,地砖上映出自己的影子。
过了一会儿,身侧多了另一道影子。
盛承厉走到他身边,不似上次那般始终勾着令人不适的笑意,眉头紧锁,似讽似嘲,更像是怪罪与发难,冷不丁地道:“宿大人的手段,当真令人敬佩。”
宿怀璟往后退了半步,先是挑不出错地向他见了个礼,才道:“殿下何出此言?”
盛承厉阴沉沉地望着他:“宿大人不知?”
宿怀璟:“还请殿下明示。”
周遭人多眼杂,众人本就各自心照不宣着,在等宫内最后的结果,这时候若是宫门口再上演一场戏码,那才叫一个精彩,足以引得这天下间最尊贵的人物驻足观看,只可惜他们俩谁都不可能做那供人观赏的猴。
盛承厉盯向宿怀璟良久,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离去,宿怀璟瞥了眼他的背影,又收回视线,从始至终,连表情都未变化分毫,一派从容自得。
直到天色大亮,宫门大开,司礼大监阴柔地宣百官上朝,一双浑浊的眼睛一一从众人身上划过,心怀鬼胎的人们才从太和门入宫。
与外面的一片祥和不同,宫门内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血海。
猩红色的血液从白玉地砖上流淌而下,顺过巍峨丹陛,一道道淌入最下方,汇聚成一条河流的形状。
有些胆子较小的官员当场就吓软了腿,宿怀璟皱了皱眉,本能厌恶这样腥臭浓厚的场景,微微抿着唇,跟着人流向上去。
太和殿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具尸体,全都穿着叛军的玄黑服装,死状凄惨。
众人心下直打颤,惊疑不定地走进了殿内,一眼便看见跪在大殿中央的几人。
三皇子盛承星,六皇子盛承运,以及显赫了一辈子的兵马大元帅夏经义,一个个形容狼狈,脸色惨白。
称病多日的帝王穿着一身明黄冕袍,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沉沉地审视堂下众人。
于是大家不敢再耽搁,纷纷找准位置之后就跪了下去。
有那眼尖一些的却发现,帝王身侧侍卫统领换了副面孔。
宿怀璟只刚进殿的时候看了那人一眼,又不着声色地收回视线,行规步矩,没有一丝逾越,看上去恭敬极了。
大殿内也有干涸或新鲜的血液,分不清究竟是来不及清理,还是帝王刻意留着用来警示来人。
仁寿帝沉沉开口:“众爱卿。”
百官立刻齐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寿帝闻言,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道:“万岁?你们中有些人,怕是巴不得朕现在就驾崩吧!”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众人惶恐不已。
仁寿帝走下龙椅,缓慢地踱着步,在朝堂之上众人之间行着,满面怒容,音调低沉:“堂上这三人你们可认识?”
百官摸不准帝王心思,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概跪在地上低着头,未敢应声。
仁寿帝道:“一个是朕的皇子,一个是朕的岳丈,还有一个,是朕那自出生起就身负天命、万般荣宠的儿子。”
大殿空旷,素日上朝都安静的地方而今更加静谧。
分明临近春节,空气里却处处透着一股死寂,威严踱步的帝王仿佛瞬息间就会夺去殿内众人的性命。
“都是皇亲国戚,都是国家栋梁,都是我大虞的肱股之臣,未来的帝王将相……”仁寿帝沉沉地道,脚步停在了盛承星身前,一言不发地注视他许久,才缓慢而威压地道:“怎么,现在就等不及朕驾崩了,迫不及待要反要闹,要逼朕退位让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