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34)
“况且如今京中大臣全都知晓陛下得了瑞兽,此乃大功绩一件。殿下试想,若是哪位公子与家人闲聊之时无意间透露出此事细节,消息传到了御史台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二皇子整个人悚然一惊,顾不上礼节,上半身往前一倾,双手抓住宿怀璟的胳膊:“公子救我!”
宿怀璟忍着抽回胳膊的冲动,道:“殿下莫慌,此事不难。”
他道:“‘陈飞’确实是五年前的那伙反贼之中一员,但他并非头目——”
“可明明……”二皇子疑惑地打断他。
宿怀璟顺势将胳膊抽了回来,道:“五年前确实有一伙反贼自南方一路行到了京城,斩贪官、杀豪绅,直到京畿近郊才被武康伯领兵镇压,可有此事?”
二皇子点头:“确实如此。”
宿怀璟:“反贼反的是什么?”
二皇子顿了一下,哑声道:“父——”
宿怀璟打断他:“‘陈飞’他们可从未如此想过。”
二皇子不解地皱起眉头。
宿怀璟:“杀了贪官豪吏的,可以是反贼,也可以是义士。他们本只是南方一群流民,因受当地恶官欺压,民不聊生,才被迫斩杀贪官,一路北上,路见不平之事拔刀相助,‘陈飞’便是那时候被义士头目收幕进去的难民之一。”
“他并非主谋,被眼前见到的景象蒙蔽了双眼,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百姓有利的善事。直到五年前同伴皆被镇压,他流落逃亡,又见过陛下治下的大虞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才恍然发觉当年做的事并非全然像他想的那样。”
皇帝是不能有错的,错的只能是百姓,前后不一的态度,也只能是因为皇恩浩荡,让其深受感念悔不当初。
宿怀璟说:“二殿下便是在追踪反贼的过程中遇见‘陈飞’,彼时他正在寻找瑞兽想献给天子以弥补过错,苦苦哀求让您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您一时不忍,才默默允许了他的行为,暗中派人跟踪监视于他,想着待瑞兽献给陛下之后,再将‘陈飞’扣押进天牢等候发落。”
盛承鸣听愣了愣,半晌才回过来神,问:“那为何不当时就说?”
宿怀璟道:“瑞兽有灵,非指定人喂食绝对不吃,若是饿极了甚至有可能生吞活人,殿下想着待白虎适应了再将‘陈飞’关押,以防万一。”
盛承鸣又问:“又为何偏偏在泰山大典前夕?”
宿怀璟摇头:“并非偏偏,而是恰好那时候‘陈飞’才在源蒙山附近发现了白虎踪影,将其降服,本想将送回京城,却在下山途中遇见天子仪仗。此乃上天指引,而非人为,天道让瑞兽降世,天道感恩陛下多年辛劳,特意嘉赏帝王。”
盛承鸣顿了一会,看宿怀璟的眼光都不对了,他咽了咽口水,又问:“时隔五年,‘陈飞’为何又回到京城?”
宿怀璟轻声道:“因为丁来宝。”
二皇子立时哑然,宿怀璟笑了笑,包容地看向他,问:“殿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二皇子坐在远处怔怔地盯了他半晌,方才起身,抱手欲拱礼,宿怀璟避开,拦住他动作,又问:“那殿下可知如今您需要做什么?”
二皇子:“即刻将陈飞捉拿归案关押天牢,然后进宫向父皇请罪。”
宿怀璟问:“殿下何罪之有?”
二皇子道:“其一,知情不报,妇人之仁,竟因一时心软放过了叛贼;其二,求功心切,瑞兽降世乃是吉兆,我因想着让父皇欣喜,也想被父皇夸赞,而默然允许了陈飞的行为,实在荒唐;其三,思虑不周,竟在泰山大典这样重要的典礼上,险些让父皇置身危险之中,哪怕暗中派人跟踪陈飞,但万一其人并非真心归顺,在献兽的同时暗中刺杀父皇,我在责难逃。”
宿怀璟脸上笑意真了许多,满意地看着猎物跳进陷阱,起身对二皇子行了个臣子礼:“殿下聪慧过人,在下钦佩不已。”
盛承鸣心下一热,上前握住宿怀璟的手,真挚道:“公子大义,可愿随我一起,共创盛世太平?”
宿怀璟垂着眸,看向握着自己的那双手,一街之隔的风月楼上不停传来女子娇俏笑声,空气中萦着与脂粉香气混杂在一起的花香,宿怀璟觉得有些作呕。
却道:“古来家业传嫡传长,大皇子不幸早夭,中宫无所出,在下愚昧,私以为……这天下本就该是殿下您的。”
盛承鸣顿时眼眶都热了,紧紧地握着宿怀璟的手,一连串“公子”、“先生”的乱叫一气。
宿怀璟由着他发癫,桌上菜一口没动,酒喝了几杯,又连着谈了许多朝事。等到外面天色实在太黑了,才烦不胜烦地把二皇子打发了出去赶紧办正事。
盛承鸣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问:“公子,你当真不愿住进我府中吗?”
皇子满十六岁便可出宫立府,二皇子府邸正坐落在长公主那条街上,他与宿怀璟一见如故,满心满眼想着让其住进府中,日后好共商大事、秉烛夜谈。
熟料宿怀璟却笑了笑,婉拒道:“在下已经成亲,不愿与家人分开。”
二皇子顿觉惋惜,却也不好强行拆散人家,只能离开。
待他走后,宿怀璟看看自己衣服,再看看手,脸色难看得要命。
行风立刻进来,捧着一盆清水,宿怀璟足足换了三次水洗手,才感觉那股黏在手上的恶心感稍稍退下去一些。
行风问:“主子是要回王府吗?”
宿怀璟点头,问:“肉脯买了吗?”
“买好了,是铺中新上的零嘴,很是热销,属下买了两包。”行风回道。
宿怀璟笑了一下,下楼的脚步快了些许。
大虞宵禁要到后半夜,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有许多小贩和杂耍艺人,风月楼下红倌揽客,鎏金楼中酒足饭饱,左手边的金粉河上不时划过几盏花灯,夜空中孔明灯载着思念飞上高楼,大虞奢靡到令弹丸小国心痒难耐的程度。
宿怀璟刚出门,嗅着空中混在一起的味道,有些烦躁地伸手捻了捻腰牌,一扭头却瞥见鎏金楼不远处的街角停着一架马车。
他愣了一瞬,行风立刻消失在暗处,只将肉脯放在宿怀璟一放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宿怀璟脚步微顿,轻眨了眨眼,弯腰提起肉脯,不可置信地走过去,便见马车上刻着宁宣王府标记。
他问车前蹲着的双寿:“你怎么来了?”
双寿等了一个晚上,困得快要打哈欠了,听见问话忙憋了回去,看清来人站起来叫了一声:“郎君您可算出来了,再不来少爷都要等乏了!”
宿怀璟瞳孔微微放大些许,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合上的车门:“棠棠也来了?”
双寿便将车门打开,一边撩车帘一边说:“可不说呢,少爷也跟奴才一起,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话音未落,宿怀璟便一下跳上了马车,车内点着烛火,小桌上放了一碟剥干净的榛子壳,容棠坐在座位里,已经无聊到用榛子壳堆城墙了,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眸睨过去一眼,声音又冷又傲,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娇:“回过神了就过来坐着,我困死了,想回去睡觉。”
宿怀璟坐在他身边,喉结滚了又滚,还是没忍住,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容棠却反问:“我给你定做马车是干什么的?”
宿怀璟答:“为了出行方便。”
容棠食指一顶,“轰”地一下将桌上榛子壳做的城墙推倒,不悦地看向宿怀璟:“既然如此,你出门为什么不用?”
宿怀璟默了一瞬,道:“……太招摇了。”
“……”
容棠噎了一噎,懒得看他,将身上盖着的薄毯往上提了提,特别有脾气地呛他:“哦!”
马车行了起来,嘈杂声响渐渐远去,宿怀璟盯着容棠看了一会儿,默默低下头,又为他剥了一碟榛子,白色的果仁堆在一起,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可爱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