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493)
这算卖艺人的标准开场。过路百姓听着, 有的不感兴趣地转身离开。也有人看说话的孩子模样俊俏, 笑容讨喜, 便干脆停下脚步, 围在孩子身侧。
众人视线里,白争流心头默数:“五个人、六个人……八个人了!开始吧!”
他像模像样, 拿起一把刀。
前头说的“十二岁”是真的。这个年纪的白争流,个头还没有开始窜。脸颊带着孩童的稚嫩,只是一双眼睛十分明亮,能看出性格中的坚毅。
可再坚毅,他依然是个实实在在的孩童。
再和那原先该由成人比划的刀对比一下, 当即就有过路人开口:“小孩儿!这刀都快有你人高了,当真能行?”
话一出来, 前头停下步子的围观者们开始打退堂鼓。
对啊!万一这孩子一个不小心, 把自己伤了。虽然人人都看着,就算衙门来了人,自己也定能无恙。可无论是身上沾了血, 还是在状况未明前被衙役掰扯,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步子重新迈了出去, 人们露出要走的样子。
白争流瞳仁微缩——不好!可万万不能让他们走了!
师父前些日子受了凉。初时还好,能跑能动,还自己去城外山上采药来吃。白争流原先已经放心,没想到,一觉睡醒,师父竟直接发起高烧,人也跟着神志不清起来。
他心急如焚,纵然自己也在师父的教导下懂得些许药理,到这种时候,还是不敢去给师父用药。可若想在城中看诊,总得有足够银两。
小孩儿实在没法子,这才想了“卖艺”这招。从前,他也在师父的带领下与人耍过把式,可那会儿,百姓看着一旁的老者,自然要安心许多。哪像现在,自己竟因年纪、身量被质疑……
眨眼之间,无数心思从白争流心头闪过。
他知道口辩无用,干脆直接拎起长刀,也不管旁人是否转身,就这么舞了起来!
从前听师父说过,自己手中的刀名为“断水”,取的便是一个锋利无比、能将水流斩断的意思。如今教白争流舞来,转头的百姓只听得一阵虎虎动静。纵是步子已经迈出数步的人,在这威风声响下也不由回头。
这一回头,就情不自禁地屏息。
“好刀法!”
小孩儿身量是小,厚重长刀在他手中却轻得像是一根树枝。他提刀劈砍,若是师父还在,这会儿两人就要上一门绝技——
师父会把一桶木炭朝他倒来,期间白争流挥动长刀,将自己防卫得密不透风。须臾,所有木炭落下,小孩儿衣裳竟颜色如旧,半点儿没让那木炭沾到身上。
每到这时候,周遭就会响起一片叫好动静。白争流会趁势拿起托盘,在众人面前转一圈,好让他们投下铜钱。
现在……
小孩儿抿抿嘴巴,将目光投到那喊了“好刀法”的人身上。
他眼前微亮:江湖人!
来人一身白衣,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孩子。这副模样,明显是哪家门派的师长带着徒弟们下山游历。
当下,那些白衣小孩正好奇地看着白争流。
白争流却已经挪开视线,重新看向站在他们最前头的白衣长者。
他朝对方供一拱手,十分恭敬,道:“这位前辈!小子今日独自出门,有样精彩招数想演给大伙儿,却苦于无人相助,难以施行。如今见到前辈,便是缘分。可否请前辈出手,将他木炭朝小子倒来。”
从师父身边离开的时候,白争流已经打上这个主意。当下有了目标——是江湖人,所以能看清楚自己的功夫值得多少赏钱;是江湖人,所以不会在意因这点小忙“惹上麻烦”……他毫不犹豫地开口,朝对方讲明表演细节。
白衣长者听到这话,微微笑一下,果真答应下来:“好。”
在场其他人心头也生出期待,低声与身边人交谈:“这小孩儿,到底要做什么?”
“一身木炭落在身上,他那衣裳怕是要不得咯!”
“我前头就在想了,上街卖艺,为何要备一桶木炭在旁边。”
“……”如此种种,白争流听到了,却不曾理会。
他认真地把木桶提到白衣长者身边,又叮嘱:“前辈,待会儿我摆开架势,您便朝我倒来。不必事先说明,我能看清。”
白衣长者朝桶里看了看,道了句“好”字。他身后,个子最高的一个男孩儿同样看看木桶,再看看白争流。
白争流留意到,那小孩儿眼里带着三分担忧。
明明是萍水相逢,他却像担心木炭砸坏自己似的。
这个认知,让白争流心尖轻轻跳了一下。不过,他不曾在意。
确定白衣长者答应了,小孩儿果真后退几步。
他视线紧紧黏在木桶上,见白衣长者微微弯下腰,将其提起、倾斜——就是现在!
断水刀在空中飞速舞动,动作之快,恰似流水落于空中。周遭百姓看着这一幕,无一不张大嘴巴。直到小孩儿动作停下,木炭也全都落在地上,他们才反应过来,爆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好!”
“好!!!”
“小孩儿,我前头是小瞧了你。你这功夫,当真了得!”
一片夸赞声中,白争流迅速收刀、依照惯例拿起托盘。
有百姓默默走了,也有人摸摸袖子,朝盘子里投钱。
白争流又开始在心里数:“两枚、五枚……”他之前就已经到医馆打听过了,找坐堂大夫粗略瞧一瞧,就要二十文。要是开药,少说得一百文。
小孩儿知道后者对自己来说不太可能,他的目标也仅仅是二十文。只要得了大夫准确说法,他就能再想办法。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转到了白衣长者身前。
对方从袖子里摸出一抹银色。白争流看在眼里,屏住呼吸,心脏剧烈跳动。
这位前辈,竟然拿出了整整一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
他近乎头晕目眩。十两,够自己和师父生活五六年,怕是还有剩余……
“小孩儿,”白衣长者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将银子放进托盘中,而是问白争流,“我看你这功夫,仿佛颇有章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白争流咽了口唾沫,回答:“从我师父那儿。”
“师父?”白衣长者,也就是下山做生意,顺道带弟子们出来长长见识的凌霄子微微一愣,神色之中显露失望。
想想也对。都是有章法的功夫了,怎么可能是自己瞎捣鼓出来的?眼前孩子必定有师父,自己看到好苗子、想要把人带回天山的心思怕是落空。
虽然意识到这点,凌霄子还是多问了句:“你师父是谁?——怎么让你一个人来卖艺?”
若是他师父对他不好,自己便……
凌霄子矜持地笑一笑。
“我师父生病了。”白争流没回答他前一句话,“我要凑钱,给他看病。”
凌霄子微微一愣。
两炷香工夫后,城郊庙中。
凌霄子半蹲下来,拉起老人右手,为他把脉。
他身后,白争流望着师父紧闭的眉眼,忧心忡忡。
他身侧,那个前头显得担心他的白衣小孩儿犹豫一下,轻声开口:“凌霄子师伯对药理颇精通,有他出手,你师父定是没事儿的。”
白争流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身边的孩子。
两人是差不多年纪,身量也相差无几。此刻再与白争流视线相对,那小孩儿眨眨眼睛,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是因为他的话音太笃定吗?还是因为他笑得太温柔?总之,白争流乱跳的心脏竟真平静许多。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候,前头的凌霄子也收回手。他略想片刻,说:“老先生早年受过不少伤,平日似是没事,可一旦碰到什么,让残留内伤恶化……映寒,”叫一声自家师侄,“我给你念个方子,你去城中抓药。”
刚安慰过白争流的小孩儿应了一声,匆匆去往凌霄子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