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112)
可是现在国库最大的输出便是西南军费,叶政廷一心想要收复流番洲,每年薛家军与游夏打仗耗资巨大。听袁氏的意思,竟是想要先停了西南战事。叶政廷内心十分不愿,但也知袁氏说的才是大盛的出路。
“唉……”叶政廷叹了口气,疲惫地按压着睛明穴,“以你的意思,停了西南战事,让平儿先回来?”
他以为袁氏定想要叶仲卿回来,因为以太子那心计完全不是叶文惠的对手。谁知袁氏却不像他想得那般肤浅,对叶仲卿,袁氏有更深的打算。她道:“收复流番洲事只关大盛颜面,也不急于马上收回,且先停了战事,但平儿不能回坞原。”
“为何?”叶政廷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想他吗?”
“自然是想他的。”袁氏道,“但臣妾更希望他能继续渗透薛家军。此时让他回来岂不是功亏一篑。”
叶政廷低头思忖片刻,终于同意袁氏的意见:“罢了,依你说的去做吧。也该让薛其钢那老家伙回来叙叙旧了。”
薛家军常年驻扎在西南,已在西南经营得似地方军一样了,若要全军回朝是不现实的,即便不打仗了,也要镇守住虎视眈眈的游夏人。
“可命薛其钢回京述职,再派薛湘楠去东南敲打敲打那些反贼,让那些妄图颠覆大盛的‘赵敬之’们不敢轻举妄动。”袁氏道,“两个主帅都不在,平儿才好动手。”
见她算盘打得这样好,叶政廷忍不住笑了。他时常瞧不起后宫女子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弯弯心思,没想到女子九曲回肠也能治国。
“陛下笑什么?”袁氏不解地问道,“难道臣妾说得不对?”
“对。”叶政廷收了笑,看着她,“那薛凌云说要护送十六去庆安国游学,皇后怎么看?”
“此子虎狼儿,不可放虎归山。”袁氏眼里闪过一丝冷厉,“一旦他离开坞原,谁能管得了他?他跟长洲去庆安国,还是抛下长洲回西南,岂不是都由着他?他若回了流番洲,薛其钢可就真的毫无顾忌了。”
叶政廷想了下确实是这个理,可自己已经答应薛凌云了,如何好反悔?袁氏见他面露难色,贴心地道:“此事陛下若不好开口,让臣妾去拒绝薛凌云。”
叶政廷抬头看着她,目光复杂,勉强笑了下:“有劳皇后。”
叶政廷计划失败的消息明面上并没有散播出来,但总有人闻着味察觉到了。不仅薛凌云和叶长洲知晓,连叶文惠也知晓了。
叶文惠盘算:庆安国与大盛和谈的结果既然已是板上钉钉,大盛注定要每年向庆安国进贡战马,公主和亲和皇子游学也是免不了,那么依叶政廷的性子,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他只怕会将所有怒火发泄到罪魁祸首常氏的身上。若常元香挡不住压力真的全盘托出,自己岂不是跟着她万劫不复?
反正已出卖母妃向叶政廷纳了投名状,也如愿加封亲王,不如再进一步。反正母妃难免一死,不如早点死。死之前,叶文惠还要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
他早先便求了叶政廷希望去见常氏一面,叶政廷尚未兑现,他此时就要去求叶政廷让他进瑶华宫。
叶政廷心里正烦,没多跟他说什么,便挥手让他去。叶文惠跪谢叶政廷,低头的时候,面露得意的笑。
叶长洲和薛凌云得到行刺失败的消息倒是平静,反正已做好了去游学的准备,左右不过是等叶政廷唤叶长洲去细说此事。
果然,冷剑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叶长洲便被宣进宫。经过多日的休养,他脸上的擦伤好了,但被扎穿的右手还包扎着,跪地叩首:“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叶政廷看见他总是心有愧疚,之前的功劳丝毫没有犒赏,如今又要派他出去游学。他起身快步走下来亲自将叶长洲扶起,满脸慈爱地看着他:“不必多礼。”
叶长洲顺着他的意思站起来,父子俩面对面对视,一个眼神清澈,一个却满眼愧疚。“儿啊,朕之前问过你愿不愿为大盛去游学,没想到一语成谶。”叶政廷看着他清澈的目光总有些羞愧,干脆转身步履蹒跚往龙椅而去。
叶长洲在他转身的瞬间苦笑了下,低头道:“儿臣当日对父皇说过,儿臣愿意,至今不改。”
叶政廷慢慢走到龙椅前坐下,看着叶长洲的眼神更加愧疚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目光闪烁不与他对视,道:“好,朕信你。朕也承诺你,三年为限,朕定亲自派人去庆安国将你风光接回,回来当天便加封亲王,赐良田万顷,黄金千两,另外从神枢营筛选精锐五千给你做府兵,由你亲自执掌。”
叶仲卿贵为亲王,手握西山营兵权,叶政廷开的这条件自然是比不上他,但比叶文惠那空有亲王头衔,却只有黄金百两的赏赐可是好太多了。
郡王规格的府兵为五百,亲王府兵有一千,便是贵为当朝唯一异姓王的煜王,府兵也不过三千,叶政廷却赏赐叶长洲府兵五千外加良田万顷,几乎等同于一个诸侯王。
叶长洲却没有太多欣喜,这些看似丰厚的赏赐,需有命回来才能得到。但他表面功夫还是做足,立即跪地叩首:“儿臣多谢父皇。”
叶政廷承诺了那些,心里总算好受些了,微笑道:“平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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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瓜熟子离离
待叶长洲一走,叶政廷便难受地瘫倒在龙椅上。如今就等着庆安国回信发难,然后自己再全然答应就好。他实在没想到,大盛建国六年,居然因一个异族女子败得这样惨。叶政廷靠着椅背歇息,下了狠心:只要和谈的事尘埃落定,定要将常氏一点点抽筋扒皮,让她受尽各种苦楚再杀她,方能解心头之恨。
叶长洲回府便与薛凌云通了气,筹备着去庆安国的事。
午时,天下着毛毛细雨,叶文惠只身一人趁着雨伞,手拿叶政廷给的通行御令,经过重盘问,终于踏进了封禁已久的瑶华宫。
此时的瑶华宫已经是比冷宫还可怕的地方,附近值守的宫人日日都能听见常氏在里面疯狂哭喊,都在揣测常氏每日受何种刑罚,却没人想到她日日忍受多人奸污。常氏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若非“不能自尽,自尽了会连累儿子”的念头支撑着她,她早已魂归九泉。
因今日叶文惠要来探望,袁氏才顾着他亲王的颜面,好歹没让他亲眼目睹母亲如何受辱。
叶文惠撑着伞推开殿门,只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四处蒙尘,屋角还结了蜘蛛网,萧条破败如鬼屋。
常氏坐在琉璃窗前痴痴望着窗外雨打残叶,穿着单薄衣衫,头发蓬乱,满脸是伤,原本丰腴的身形也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目光散乱,与几个月前光彩照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狠心卖母,但见常氏如此凄惨,叶文惠也大受震撼,连忙抛了伞冲归来跪地痛哭:“母妃!”
常氏木木转头看着他,呆滞了片刻,眼里才逐渐有了光,咧嘴一笑,唤道:“之瑜……儿子。”她原本满口洁白的牙也被打掉好几颗,一张嘴笑,犹如死了多日未埋的死尸般可怖。
叶文惠如何能想到她这些日子受的是什么样的折磨,哭道:“母妃再如何也是皇贵妃,怎么可以被如此对待!”
“皇贵妃?”常氏看着自己浑身素服笑了,“我如今连最低贱的贱民都不如,但却顶着皇贵妃的封号,真是莫大讽刺。”
心软也就是一时,叶文惠没忘记常氏今日的下场有自己三分功劳,硬起心肠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望着常氏哽咽道:“母妃,儿子被加封亲王了。”
常氏看着他勉强一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道:“我知道了,皇后早前来跟我说过。”
叶文惠心里一紧,做贼心虚,怯生生看着常氏:“母妃……都知道些什么?”
常氏干枯的眼睛看着他,眼神空洞,无喜无悲:“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枯瘦的手撑着小案努力站起来,谁知一站起来,下身“哗啦啦”便流出许多血,一下将衣裙和地面都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