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欺主(210)
他瞬间想遍了各种脱身之法,却发现无路可走。
他的路被堵死了。
叶伯崇既然敢在册封仪式上提出这事,那必然是抓住崇明教重要的首领了。
天要亡我。
第176章 一掌断恩义
只听叶伯崇继续大声道:“他府里的那个蒙面老仆,就是邪教的创教人!”叶伯崇双膝跪地朝叶政廷爬去,“父皇!此事证据确凿!那老仆是十六弟带来的,他们二人相处十多年,难道十六弟真的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儿臣不信!”
叶长洲跪在地上,华服宽大的袖口下,双拳紧紧握着,不断颤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千,此次回坞原做足了各种准备,就防着他们的明枪暗箭,却没算到他们竟能查到崇明教,当真是一击致命。
当初赵婆婆创教时,叶长洲尚且年幼,根本不知晓有这回事。直到赵婆婆启用教徒替他打听各种消息,待崇明教教徒布满整个坞原,他才知道崇明教的存在。
可是那时叶长洲无人可用,他不得不依靠崇明教。
满殿文武大臣闻言,皆直愣愣看着叶长洲,满眼不可置信。当朝太子竟然在皇弟册封亲王的仪式上亲自指认皇弟涉邪教,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往哪里放?这册封礼还要不要继续进行?
无论指认知否成功,今日叶伯崇都把他自己和叶长洲、叶政廷、袁氏推到了风口浪尖,一起万劫不复。
袁氏痛恨这蠢货不听自己的话,非要在这时候闹事,气不过,冲过去“啪啪啪”扇了叶伯崇三巴掌,顿时将他打得跪倒在地,捂着脸惊愕地看着袁氏。
袁氏气疯了,完全失了皇后的仪态,摇摇晃晃头上珠翠摔得劈啪作响,怒容满面指着叶伯崇:“你这逆子,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她倒是清楚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蠢货,就凭叶伯崇断然查不出崇明教,定是被人当枪使了,唆使他今日在册封礼上告发叶长洲。
叶长洲死不死,袁氏根本不关心,但有人要毁了太子,袁氏如何能容忍。她红着眼睛,转身指着叶文惠,咬牙切齿盯着他:“是不是你?!”
众人见她这模样,似乎恨不得上前咬下叶文惠一块肉,不禁心头发憷,连忙低头。叶文惠也被袁氏吓得一缩,连忙趴在地上:“儿臣不敢!”
叶政廷万念俱灰,一双苍老的眼睛直盯着叶长洲,眼里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似乎此刻他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叶长洲走来。
走到叶长洲面前,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清澈淡然,一个痛苦怀疑。四下俱静,静得似乎连彼此心跳声都能听见。
突然,叶政廷眼中暴起精光,高高扬起巴掌,“啪!”一声脆响,带着极端怒火的巴掌扇在叶长洲脸上。
一股大力顿时将叶长洲扇得跌坐在地,捂着脸颊,耳朵里“嗡”一声拉长的尖啸,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叶政廷再年老也曾是叱咤沙场的猛将,这一巴掌的力道更是毫无收敛。叶长洲只觉头晕眼花,耳朵里那声刺耳的尖啸还没结束,脸肿胀热辣麻木。
叶政廷这一巴掌不仅结结实实扇到他左耳,而且还波及到他左眼。一时间,脸和眼睛的疼痛掩盖了耳朵的痛,连鲜血顺着耳道慢慢流下来,顺着脖子流经衣领里,叶长洲也毫无察觉,只是捂着脸跌倒在地,根本缓不过来。
“逆子!”叶政廷一声咆哮,似乎整个清辉殿都在震动。叶长洲耳朵响得难受,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好半晌才甩甩头,昏头涨脑捂着脸颤声道:“父皇息怒,儿臣冤枉!”
开弓断然没有回头箭,叶伯崇见叶长洲不承认,不顾袁氏已然气得发疯,一定要置叶长洲于死地,捂着被袁氏打肿的脸道:“父皇!那老仆和他手下的重要教徒已经捉拿归案,就在殿外候着,父皇不信可以传她对质。”
叶长洲耳朵里的尖啸总算停下来了,但疼得难受,左眼也被打得泛红看不清楚,一直不受控制地流泪。
眼下性命攸关,叶长洲顾不得疼痛,以额触地大声道:“儿臣冤枉!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跪下,耳朵里的血便顺着脸颊流,他这才发觉耳朵里有什么热东西流出来了,连忙又用袖子擦了下,却不敢偏头去看那是什么。
“放肆!”叶政廷怒吼,愤怒的声音在殿内久久回响。众大臣和皇子们吓得立即以额触地,不敢抬头。
袁氏认定是叶文惠唆使叶伯崇这么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又是“呯”一脚踹在叶文惠肩膀上,颤抖着手指着他怒骂:“你说!是不是你唆使太子在今日告发你十六弟?!混账东西!本宫就知道你接近太子没安什么好心!”
叶文惠武功高强,袁氏那一脚根本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却顺势栽倒在地,一脸委屈地道:“母后息怒!儿臣冤枉,此事儿臣也是才知晓……”瞥见叶伯崇恶狠狠盯着他,叶文惠咽了口唾沫,抬头委屈巴巴看着袁氏狡辩道,“母后!是儿臣先发现邪教头目,儿臣心里害怕,不敢擅自做主,便请教了太子殿下……母后,儿臣一心为大盛……太子殿下,您为臣弟说句话呀!”
叶伯崇见他总算坦诚是他发现的崇明教,那能杀人的眼神这才收了,以额触地大声道:“五弟发现邪教首领,自带府兵去搜十六弟府邸,这才将邪教头子揪出来。”
这蠢货到现在还以为只要铁证如山,扳倒叶长洲,自己就是大功一件。哪里想得到就这么短短两句话,已经让叶政廷动了几次杀心。
他发现邪教,却不报叶政廷,去报给太子,这是没有将叶政廷放在眼里;没有叶政廷的谕旨,他敢私带府兵去抄皇子的府邸,这是在谋逆的欺君之罪。
袁氏抢在叶政廷之前冲去又狠狠踹了叶文惠一脚,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没有圣旨,谁敢搜皇子府邸?!你当真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本宫打死你个无法无天的狗东西!”
叶文惠又顺势倒地,随即又装作很痛苦地跪直了,浑身冷汗直冒,心里暗骂叶伯崇那个蠢货,嘴上却颤声道:“儿臣知错!还请父皇母后责罚!儿臣是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擅自带了府兵去十六弟府邸……儿臣的过错儿臣一肩承担。”他突然抬头盯着袁氏,目露凶光,像是一头隐藏在黑暗中许久的狼,终于亮了獠牙,“但是,十六弟和邪教头子关系密切是铁证如山!母后不追究十六弟的罪过,却一直揪着儿臣的过错不放,母后偏心!”
这话一出,袁氏便是再想找他的茬,也得等叶长洲定罪了再说。袁氏指着太子和叶文惠,手气得发抖,被叶文惠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手足相残,攀咬利用,生再多又有什么用?叶政廷满眼失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儿子,忽然冷笑起来,颤抖着手指着他们:“真是朕的好儿子……朕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
若是再年轻些,叶政廷定会将这人一起拖去砍了。可现在叶政廷不想杀人了,杀不动了。十三叶恒丰的死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不想杀人,可是他的儿子们在逼他杀人。
“你。”叶政廷颤颤巍巍推开了左忠勇的搀扶,指着跪在地上的叶长洲怒道,“你说,朕要听你说。”
叶长洲左耳朵根本听不见声音了,左眼也模糊不清,慢慢抬头,却瞥见自己左袖口上的血迹,心头一凉,这才发现自己耳朵流血了。他心里慌了一下,左耳的疼痛并没有减少,而且血似乎还在流。
只怕那一巴掌已经把左耳扇聋了。
抬头望着叶政廷,叶长洲眼中已无惊恐,有的只是恨意,沉声道:“儿臣说过了,儿臣冤枉,儿臣一无所知,父皇要儿臣说什么呢?”
他望着叶政廷,凝视眼前那个暴怒的老人,看着他狰狞的五官,凶狠的眼睛,恍惚间觉得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
原来,不受宠的儿子,再懂事识大体,再会为君解忧,立下再大的功劳,都是可以抹去的。君要臣死,只需一个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