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良夜(17)
斗笠客抬头望了望天,想起了方才在酒楼上放出的信鸽,估摸着时间,应是已经将信送到了。
如果顺利,今日,便是晏西楼的死期。
还有永宁王,那位,心心念念的,贵人。
想到这儿,斗笠客下意识地触摸唇瓣,露出一个笑。
他可是一直记挂着这位贵人呢。
对了,还有件有意思的事儿。
说起来他也只是闲得无聊罢了,去挽月楼溜达一圈儿,没瞧见傅良夜,却歪打正着,看上了个宝贝。
意外之喜。
刀尖刺入绵软的肉体,温热的鲜血沿着刃淌到自己的指尖,生命就在手中稍纵即逝。
他微微合上双眼,指尖在刀刃上摩挲,回味着那般销魂滋味。
能同那般尤物春宵一度,感觉真是不错。那在身下扭动的红裙,仿佛同自己共赴巫山的真是所想之人,让他彻底失控。
是啊,听闻这人同永宁王关系匪浅,他倒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永宁王知晓这一切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愧疚吗?颤抖吗?还是会,哭泣?
盈盈一握的细腰,桀骜不驯的眼神,那夜的红罗裙猖狂的闯入他的眼睛和心脏。永宁王傅良夜——那与自己云泥之别的贵人。活在阳光里的白兔,想必哭起来会更加动人。
这般想着,竟是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而那可怜的歌女总归是倒霉,谁教她偏偏要穿那身惹眼的红罗裙,偏要模仿他那独一无二的贵人,东施效颦。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真是可怜可叹!”
可惜脸上这碍事儿的人皮面具不禁水,不然真想为这薄命红颜痛哭一番!这般想着,他竟然抹了抹眼睛,好似真流了泪一般。
再等等,再等等。他等的兔子,马上就要撞到树上了。
*
这几日京城戒严,进城出城都要严查通牒。
农夫打扮的男子佝偻着腰,背着个麻布袋,被城防卫的剑戟拦下了路。
“通牒。”守卫蹙了蹙眉,颇嫌弃地打量着农夫。
农夫颤抖着手在上襟里掏了又掏,总算是拿出了枚脏兮兮的通牒,还颇为主动地解下了背上的麻布袋给守卫瞧。
“只是在城里给娃娃娘子买了些衣裳,还有些吃食。”
“快走,快走!”不知哪儿来的味儿熏得守卫直头疼,反正只是些破烂衣裳,没什么大问题。
农夫点头哈腰地重新背上麻布袋子,一步一步地随着人流挪出城门。
这厢晏西楼低头捡起了地上的斗笠,眉头紧蹙。往东走便是城门方向,这人故意将斗笠丢在这里,似乎在刻意引导着他们出城。
傅良夜在墙头上坐着,朝城门那头探头观瞧,那被守卫拦住的农夫?咦?怎么瞧着…
下一刻,傅良夜猛地站起了身。
他大爷的,这傻缺刺客,还乔装打扮,真以为本王认不出你那两瓣蒜?
“我看见他了,在城门口儿,看本王不弄死他!”
“慢着…”
晏西楼刚想出言阻拦,哪里知道没等他开口傅良夜就窜了出去,他只好无奈地跟上。
傅良夜脚踏屋檐辗转腾挪,到城门口紧急落地,却被城防卫架起的长枪拦路,急得他索性直接几脚踹开守兵,撒腿撵了出去。
“大胆狂徒,胆敢袭击城防卫,活腻歪了你!”
守卫估计从未遇见过这等不要命的架势,愣了半天神儿,破口大骂,正欲举枪追上,却见晏西楼举着御赐的军令牌奔来。
“镇国将军同永宁王出城,不得阻拦!”
未等城防卫长上来细细察看,自称晏将军的人连同那狂徒瞬间都没了影儿。
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少年行其三》
作者有话说:
不要试图理解凶手,因为他有bing。
第19章 守株待兔
林间扑棱棱惊起一丛乌鸦,霎时遮天蔽日。
乌鸦不停地盘旋飞叫,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起阵阵悲鸣。
鸦群低飞,风雨欲来。
果不其然,转眼间乌云就遮蔽了日光,这场秋雨,怕是不会小。
此处地形繁复,天一阴下来,连方向也难辨。
傅良夜已经绕着几棵看起来差不太多的老树转了许久,眼下也猜到,这回是着了这贼人的道儿了。
林中安静得反常,傅良夜放缓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几片枯叶坠地,“啪嗒”几声。
傅良夜耳尖耸动,捕捉到头顶的细微动静,循声抬头。
只见一人靠着树干坐于树上,嘴里叼着片黄绿间杂的干瘪树叶,正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短刃。
正是那逃走的贼人。
许是察觉到了傅良夜的视线,那人手中的白刃戛然停止了旋转。
“别来无恙啊,王爷。”
斗笠客眸中竟带了笑意,慢慢悠悠地将短刃收回腰间。
傅良夜冷笑一声,缓缓抽出腰间的剑,剑身与剑鞘摩擦出铮铮铁声。
“当真是静定自若,连死都不怕?今日本王便要拿你的命,来抵梅娘的命!”
闻言,斗笠客耸了耸肩膀,朝着树下啐了一口,顺便将嘴里咬着的叶子吐了出来。
“喔?那就要看王爷杀不杀得我了。”他唇角上扬,语气里竟还流露出几分期待。
“杀得!怎地杀不得?”
傅良夜怒极,飞身踏上枝丫,长剑直挑向那人颈项。
却不料那斗笠客足尖灵活地勾住枝干,负手向后一倒,竟真就惊险地躲开了刺向咽喉的剑尖儿,借势翻下树去。
“好剑法!”
斗笠客勉强稳了身形,未来得及喘息片刻,长剑又当头劈了下来!
此刻的傅良夜出剑已毫无章法,恨不得用蛮力将斗笠客劈成两半儿,让眼前人变成剑下鬼。
斗笠客昔日旧伤未愈,两把短刀使得力不从心,几个回合后,便叫傅良夜瞧出了破绽,一脚踢向胸口。
斗笠客背脊狠狠地撞在树上,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斗笠客用手背擦去唇角的鲜血,目光禁不住在傅良夜身上流连不去,状似贪婪凶狠的饕餮。
“王爷真是好风采,何必动剑呢?哪怕只是一颦一笑,就要了小人半条命了。”
苍白到缺乏血色的肌肤、诡异僵硬的笑容、还有那看向猎物的眼神……
傅良夜从心底生出嫌恶,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禽兽碎尸万段。
剑刃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傅良夜拖着剑走近斗笠客,俯身扯起斗笠客沾了血的前襟。
“是么?那可真是喜闻乐见,本王倒是奇怪,是什么样的主子能训出你这般胆大包天的走狗,竟把算盘打到镇国将军的头上。你这般倾慕本王,不妨同本王讲一讲。”
傅良夜端详着斗笠客脖颈后的百足虫图案,扼住他的脖颈逼问。
斗笠客断断续续地笑,笑得愈发的放肆:
“天下人皆知,好狗不易主。王爷不妨问问别的,小人必当一五一十地告知。”他笑声停顿片刻,目光陡然凌厉。“譬如,可以问问晏西楼身上的寒毒,究竟有没有解药?”
闻言,傅良夜手上动作一停:
“你有解药?”
斗笠客并未回答,转而问了别的:
“其实,小人心底一直有一个疑问,王爷这般恼怒,到底是因为我误杀了那名叫梅香的女子,还是…因为我动了杀晏将军的念头?”
斗笠客打量着傅良夜面上的细微表情,满意地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哦,似乎都有,却也不全是。”
傅良夜避开斗笠客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不知为何,指尖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王爷想杀了我,也是为了赎罪吧。”斗笠客盯住了傅良夜的双眼,“本应该死的是晏西楼,是你救了他,却害得梅香惨死。那女人是晏西楼的替死鬼,王爷你,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她,是无辜的。”
梅娘死前的惨状又一次浮现在傅良夜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