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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记(66)

作者:谷草转氨酸 时间:2022-10-09 10:07 标签:因缘邂逅 玄幻 神怪志异

  师徒俩一前一后再次踏入隧道。这条路行至尽头便向右转,似乎可以绕回中间那条隧道,大抵三条岔路是蛇形排列的。那些哒哒声消失后,地宫内再次归于平静,中间这条路也不甚明亮,两侧灯火间隔较远。两人不敢放松警惕,谢爵瞥了眼被徒弟攥在手中的玄刀,蓦地察觉刀刃已崩开了极小的缺口。
  片刻,又一间暗室出现在眼前。这暗室同样不设门,垂下来遮掩视线的换作布帐,不再能窥见室内。陆双行停下脚步,背贴墙壁用刀鞘微微挑开了一线布帘向内看。只扫了一眼他便腾地放下刀鞘,直接用手掀开布帐,示意师父也看。
  谢爵越过他的身形望向室内,立刻吸了口凉气。暗室内白花花垒着无数男男女女的尸首,或衣冠整洁,或手脸上沾满污泥、衣料糟烂,无一例外都是秀气貌美的长相,一具具堆叠在一起。这些尸首最年轻的十六七岁,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出头,鲜活生命不知因何消逝,尸体像货物似的堆砌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谢爵揉了揉眉心,突然拿玄刀反手狠狠砍了下身旁的石壁。
  陆双行看看他,伸手揉了把师父的头发,然后逃也似的走到尸首前蹲下观察。这些男男女女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也没有腐坏的迹象,应该大多都已做过皮囊——被画骨钻窍过。他身前横放着几具叠在一起的尸首,有的还赤着脚。陆双行一一检查推测着死因,蓦地瞥见最下面那双赤足脚踝上突起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当即看过去,盯着那青紫色的筋脉,却再没发现异动。陆双行静静地看了须臾,起身手脚麻利地挪开叠在那双脚上的尸首。谢爵见状并不询问,而是立刻搭手帮忙。师徒俩快速挪开了上层的尸首,最下面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尸,发髻松散,衣饰寻常。嘴唇青紫,嘴角挂着些黑色的污渍,眉心也微微拧着。谢爵探了探脉搏,浑身一震,“还活着——”
  那女人胸膛起伏已难察觉,但分明还有微弱的脉搏。谢爵顾不得别的,冲徒弟嘱咐道:“扶她起来。”
  陆双行照做,谢爵拿玄刀刀尖小心翼翼刺破她手指挤了挤,伤口立刻便涌出了乌黑的血珠。陆双行看了眼,说道:“中毒了,我有百毒解。”
  他说着去摸衣襟里的药包,无奈托着女人不方便够,谢爵丢下玄刀摸索着取来药包,解开了拿给徒弟,“先别喂。”说罢他快步出去,从隧道里取下灯盏回来。陆双行掰开女人下巴,谢爵旋即将那半盏灯油全灌进了女人喉咙里。不多时女人喉咙口开始滚动,陆双行将她上半身往前倾,手疾眼快地拍了下她后心口——
  女人双目紧闭干呕不止,而后开始吐出些黑色的血块,接着是被染得红红黑黑的灯油,沾了满襟。半晌她才吐干净,谢爵倏地把药丸塞进她嘴里,又过须臾,女人开始慢慢嘶气,缓缓掀开了眼皮。
  她眼神恍惚,先是看见了谢爵,呆愣了稍许,受惊嘶喊起来,不管不顾退着往后缩,手按在了绵软的尸首身上。女人低头一看,再度受惊,动也不敢动,哆嗦个不停。谢爵连连摆手,试图稳住她,“姑娘,姑娘别怕,我们是骨差——”
  女人睁大惊惶的眼睛木了须臾、总算瞥见了二人身旁的玄刀,浓黑的刀身映照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她张着嘴仍然止不住哆嗦,看看默不作声的陆双行,又看看谢爵,“呜”了声哭喊道:“我不是画骨!”
  “我不是画骨!”她哭喊起来,五官全皱在一起,一股脑喊道,“我名叫梁春珠家住天杏岗梁家村,上有爹娘下有弟妹,我不是画骨,我真不是画骨——”
  她的哭喊在暗室内层层回荡,地下情况未明,陆双行连忙阻止道:“嘘嘘,别喊——”
  陆双行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画骨很难被毒杀,女人没有理由服毒后和尸首埋在一起。他瞄了眼师父,谢爵面色平和,极力以温和笑容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女人,但他仍然用脚面把适才丢在地下的玄刀够近了些。
  两人谁也没有再讲话,许久女人才渐渐平息,环顾四周啜泣着问说:“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这么多死人……”
  谢爵不答,温声问说:“梁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梁春珠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搓着自己的脸颊环顾四周,逐渐冷静下来。万幸她思绪清晰,努力回忆着讲出了来龙去脉。这姑娘本是天杏岗人,家境普通倒也衣食无忧。她分辨不出过去了多久,只记得那是个下小雨的日子,她去给下学的兄弟送伞,去的路上雨势变大,她踩湿了鞋袜,有个好心的娘子请她先来屋檐下避避雨,还给她端了杯热茶。
  梁春珠说天杏岗许久未曾听闻有画骨出没,远处的坟茔也少有盗尸案发生,因此稍稍放松了警惕,但也只喝了几口热茶便放下了。没成想之后她便没有记忆,可能正是饮茶后毒发晕倒。中间她醒过一次,无力挣扎,只抬眼瞥了次、记得身上死沉死沉,且异常颠簸,她腹疼难耐,侧头吐了什么东西,便又晕死过去,再醒来时便看见了师徒二人。
  话到此处,陆双行略一思量,天杏岗下雨那日是在三天以前。看来就是热茶中下了毒,但她只喝了几口剂量不够,又在颠簸的路途中颠吐了污血,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第80章 八十·路途
  梁春珠语罢眼底的惊慌失措已彻底消散,她边回忆边讲,仍然说得井井有条毫无废话,还检查了一遍自己当天随身携带的物品是否遗失,实在是个沉着冷静的姑娘。谢爵暗自赞许,笑意更温和了许多,忍不住问说:“姑娘要向我们证明你不是画骨吗?”
  梁春珠抬头看看师徒俩,对答如流道:“不用吧。”她犹豫须臾,再开口,“证明我是不是画骨是你们骨差的公务,不是我的,对不对?”
  这次陆双行也笑起来,点了点头。三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陆双行插话说:“梁姑娘,你们村子之前有年轻人失踪过吗?”
  梁春珠认真思索片刻,摇头道:“不曾听闻。我们村子不小,但很少有外人,我也是看着那个娘子眼熟才松懈的。”她懊悔地捶了下膝盖,转而问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是被画骨抓了吗,离家很远?”到此她又有些无措,急匆匆问说,“你们能把我送回家吗,或者把我带出去也行,这次我可长心了。”
  陆双行看看师父,谢爵略微一颔首,他才慢慢答,“此处是白溪镇外云霞庄,梁姑娘大可放心,我们定会护送姑娘回家。还要烦请你指认那位给你倒茶的娘子呢。”
  二者算是年纪相仿,梁春珠吊起的眼角松懈下来、点点头又不放心道:“我跑不快,怕是拖骨差们后腿,不若先将我藏在安全之处。”
  “这是自然,”谢爵适时接说,“不过姑娘请先起身,咱们还得再走一段。”
  三人不多废话、起身就走。梁春珠从尸首上脱了双鞋子自己穿上,边穿边小声念叨,“得罪了得罪了。”看来这是个能成大事的姑娘,师徒俩将梁春珠护在中间,她刚捡回一命醒来走得不快,自己扶着墙咬牙坚持。谢爵打头,察觉到她走得吃力,默默放缓了脚步。走着走着梁春珠突然又停下,敲了敲石壁,低声问说:“这里是白溪镇?”
  师徒俩一齐看向她,梁春珠眯缝起眼睛细细看看石壁,转头道:“这种石料是我们天杏岗产的,价低质佳,我们那儿有个寡妇就做这买卖,十里八乡都有名气,可有钱了。”
  “寡妇?”陆双行一愣。谢爵也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道:“姓吴,住在天杏岗坟茔四里外?”
  “呀,正是,”梁春珠微讶,“你们也知道?”她摇摇头,“不姓吴,吴是她夫家的姓。至于她叫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前些日子她家莫名走水,听说把人都烧死了,吴夫人也是。”
  师徒俩交换眼神,没有接话。梁春珠来回看看两人,顿时回过劲儿来,“她是画骨?”
  谢爵不答,可也算是默许了。梁春珠“嘶”了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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