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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57)

作者:绿山 时间:2021-06-15 08:03 标签:校园 竹马 双向暗恋

  但最终时刻比他想象中来得早了一些。
  晚上回家是十一点半,客厅亮灯,方琼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很像在等他。
  “志愿表交了吗?”她问。
  方琼上一次和他讲话是十一天前的晚上,她当着袁木的面把他放在脏衣篮里的衣服挑出来抛去矮凳上,说:以后分开放吧。
  “没有。”
  “我不会签字的。”
  “我知道。”
  “但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了。”方琼在灯下远远地望着他,“近也好远也好,只要你乐意,妈妈再舍不得,也不管了。”
  她走进卧室,取了东西又折回来,放了一个小方盒在袁木手里。
  “前段时间给你买的手表。给你手机,发现你老不爱用,我想着手表看时间比手机方便。”方琼比袁木矮,如今埋着头也看不清她表情怎样,只听见一口悠长而颤颤的吸气,“本来想期末考完试那天给你的。不过不重要,什么时候给都一样。是块好表,能陪你的时间很长。”
  “妈......”
  方琼抬起头,举手想摸袁木的头发,够不着,转而去捏他的肩膀,笑:“长大,真的是一转眼啊,总以为还是那丁点儿小孩儿。”说完拍了拍他,“我不逼你了,我不逼你了。”她苦苦地摇头。
  “今晚你好好睡一觉,妈也好好睡一觉。要去北京的话,必须得比以前辛苦很多啊,吃好,休息好,有缺的资料找妈要钱买。”
  方琼一步一步走回房间,缓缓合门。期间抬起胳膊,有揩泪的动作。
  袁木扶着玄关柜,鞋单单换下一只,他抱表盒在怀里,全然呆了,纹丝不动地站着,站到整副身体毫无知觉。
  某一刻,被空气中某样无形物重击,袁木疼得发抖,痛苦地蹲下了。眼一闭,昨晚的梦境浮上来。自己依旧是只跑不远的鹿子,被摔打,又被狠狠捕住,有声音讥笑他:网这东西吧,远了你看不着,试不到,得近了,身处其中了,你才知道它厉害。
  方琼又赢了,她没输过。在梦里也是她赢,现实中一样的,他又被她的网捆住,动弹不得了。
  眼眶源源汩汩漫淌出泪,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掌蒙着眼。越流越停不下,越疼,越像即将就此死掉。怎么能疼到这个地步。袁木喉咙里破了一口气,呜呜地哭出声来了。细细的,沙哑的,一听就让人心碎的。
  袁茶被吵醒,开门见这情形,奔过来跪下差点一同哭了。她被吓得不断叫她哥大名。这人像疯了,像失心丢魂的残体,潜意识以为得喊名字才能把他找回来。
  袁木在袁茶逐渐失态的喊叫里渐渐止声,但依然控制不住抽泣。
  开口却是冷静地:“没事,别管我,睡吧。”
  袁茶真的哭了,使劲憋着,跟小猪哼一样:“哥你怎么了啊?”
  他始终蒙着脸,不看她,也不让她看自己:“没事儿。”
  袁茶看见掉在他脚边的表盒,激愤道:“是不是妈妈反悔了?是不是?她明明说要答应、答应你去北京的,又反悔了是不是?”
  她自顾自地:“哥,你别,别伤心。实在不行,我就去跟妈妈说我也要去北京,她肯定就同意你去了。你别为这个事哭了。”
  他静了一会儿,问:“为什么啊?”
  袁茶也懵,但就是觉得她这样说一定能让方琼答应:“不知道。我试试,你就,就信了。”
  袁木双臂垂下来,看袁茶几眼,捂着肚子弯头,没什么力气地笑:“行。你去吧。”
  袁茶也看袁木,看他满脸晶莹水,眼睛却红得骇人,像流的是血不是泪。
  她转过头去向后望,妈妈的门没有动静。
  隔日是阴天。冬季阴天比其余三季的雄浑,阴得吓人,像天死了,压下来要吞人。
  袁木没和裘榆一起上学。他吊着一口气,怕见着人气就散了。
  于绣溪意料之中也很早,袁木没和他客气寒暄,刚放书包就问:“志愿表你填了吗?”
  “没有。”于绣溪有些怕和他讲话,又忍不住和他讲话,他最近日子总这样,“我——”
  于绣溪还想说,一向敏锐又敏感的袁木今日失灵:“借我,复印之后还你。”
  “哦哦,好。”
  后来裘榆没再在教室见过袁木,听李学道说是请假了。
  秋季学期匆匆结束,在学校的最后一顿饭也没能坐在一起吃。


第47章
  袁木的志愿表在表面第一张,因他是最后交。
  他将“西南”二字写得极重,大概是第一遍笔没水,描了第二遍。一横一竖都像粗壮的钢条,凿进裘榆的眼睛,看得他脑神经一阵抽痛。右下角方琼的签名极轻盈,迫不及待似的,最后一笔往里勾,字也叉腰,是炫耀。
  办公室里有一位姓蔡的老师,教语文,他聊:“你们班那个袁木,怎么只填了一个西政?按他的成绩那肯定亏大了!这还只是个拟填呢,这个娃志向太小了呀,梦都不敢做啊。”
  袁木这个人总让他痛。每每想起他,是微微的。被咬,被掐,被他在高潮时用平整的指甲嵌进皮肉,是尖锐的。裘榆早就习惯了。所以没真正预料过有这一天,袁木的本事这么大,让他痛得——痛得都不痛了。
  李学道不满,反驳:“你说的志向孰大孰小,你如何给它定义呢?你的志向是牛逼的大学,孩子的志向是安逸的生活,不是一路的嘛!怎么论大小?”
  “老李,你可以这样想,但你作为老师不能这么说给学生听的啊。”
  “对,我不倡导,也不反对。”李学道瞧了一眼旁边的裘榆,朝他走过去,脸还对着蔡畅正色,“但你也应该学会接受并尊重不大多数的存在。”
  “我接受我接受,百分百尊重。”
  “小裘,找到了你的没?”吵赢一架,李学道神清气爽,才发现裘榆用拳头抵在胸口,脸色差劲。
  他连忙扶他手臂,着急道:“怎么了裘榆?不会吧,你也低血糖?”
  裘榆侧头看向老师,带歉意地笑了一下,眼神空洞,茫然地:“不知道,这一片突然麻了。”
  他说着“不碍事”,从那一摞里翻翻找找,抽出了署自己名的志愿表,五指蜷屈,纸张坍缩成一团捏在手心。
  “你这是在干嘛?不是说要我给你分析分析院校吗?”李学道瞠目结舌。
  “算了。有点丢脸。”裘榆抡上书包走了,“老师明年再见。”
  “哎——哎,你给我看有什么丢脸的,你别听蔡老师瞎扯淡啊!”李学道还在他身后大声挽回,人却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有六行空格,他便填满六个学校,六个学校归属地无一不指向北京。和那人云淡风轻独填一个西政比,确实他妈的很丢脸啊。
  下楼太急,踩空一梯,裘榆眼明手快单臂挂住护栏,还是难避免往下脱滑几级,最后狼狈地半躺在台阶上。他没有立马站起来,只沉静地坐了片刻,松开护栏去捂脚踝,额角和手臂在沉静中暴起青筋。胸口被扯醒,开始有一些痛了。
  黄晨遇在校门口等人时远远看见裘榆走过来,他打招呼:“你真不去了?”
  班上一撮人早早约好放假当天一起吃饭唱k,碰上袁木请假,裘榆变卦。
  “不。”
  黄晨遇去迎裘榆,又跟着裘榆一道往校外走:“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一起去玩玩呗,上次出来你和袁木提前撤了就没怎么玩。”提起袁木,他说,“刚才他们还说要拨电话问袁木能不能出呢。靠,这次期末考试全靠他整理的重难点能过个安心年,得请出来好好伺候一波。”
  裘榆笑了:“那最该伺候伺候我。”
  黄晨遇也乐:“嘿,趁人不在抢功?”
  “那提纲他专门为我才做的,没我就没资料白让你们沾光。”
  黄晨遇耸圆五官瞧他的嚣张样,质疑真实性:“耍我好玩哦?”
  袁木怕裘榆,别说见,连想也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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