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医嘱(16)

　　不过接下来宋寻的动作有些僵硬，只见他展开双臂，企图把胸口某些东西抱下来，但似乎没能如愿。
　　白景聿倚在窗口双手环抱，轻咳了一声嗔怒道：“兔崽子你下来……不许吃人家大帅哥的豆腐。”
　　“……”僵在椅子上的郭岩大气不敢出，目光从白景聿身上又默默挪到宋寻身上。
　　却听到宋寻语气淡淡道：“……没事，就让它待一会吧。”得到了当事人的允许，小鬼更加肆无忌惮地埋在宋寻怀里。他的胸膛温暖，衣服上带着一股不是很明显的药香，凑近了才能闻出一点味道来。它就在这样一个温暖的胸膛上找了个自己认为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了。
　　宋寻看了一眼白景聿，正好和对方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对上，见对方似乎有意在看戏，连嘴角边的一抹笑都没打算藏好，便故意催促道：“白警官，你应该还有什么没问完的吧？”
　　“哦，行……”白景聿清了清嗓子，从窗口走过来，中途拉了把椅子坐在郭岩对面，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后问道：“当年的鸿光项目，你参与过其中哪一个环节？”
　　“我是项目组的客户经理，主要负责联系买家接头交货，不直接参与生产过程。”郭岩终于老老实实道：“项目的每一个环节都有闭环的保密等级，我能接触到的只有针对客户层的信息。上层的渠道供应链分布在各个医院，我跟着负责人一起应酬的时候见过几个老客户。”
　　“所以小鬼见过你并且想报复你，最大的原因大概因为它最后是从你手里被卖走的？”
　　郭岩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不过从我手里经过的货太多，我记不清楚到底是哪个。”
　　白景聿从兜里拿出那个人偶娃娃递到他跟前，“看看这个，眼熟不？”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宋寻十分配合地给他们打开了一盏顶灯，白景聿回头眯着眼朝他笑道：“非常感谢。”
　　郭岩借着光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个bjd人偶的时候突然“哦”了一声，眼前跟着一亮，“这个娃娃我记得，是一个老板的定做款。你知道的，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通常不把所有的灵都锁在一模一样的佛牌里，有时候也会接一些客户的特殊要求。”
　　白景聿：“还记不记得这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我记得这单的买主……是一家KTV的老总，这个娃娃里面锁着的灵……是、是……”郭岩结巴道：“……是他自己的孩子。”
　　和之前叶谦查出的房东信息不谋而合，白景聿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他轻笑一声道：“做这种缺德事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怕啊！怕极了。”郭岩颤颤巍巍道：“警察同志，自从我亲眼看到那些被小鬼反噬的同事一个个发疯惨死我就开始怕。所以后来我赶紧找了个机会离职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事儿，本以为可以躲得干干净净的……没想到今天，今天……”
　　郭岩忍不住望宋寻的方向看，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还是怕得要死。
　　白景聿回头望了一眼宋寻，见对方正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双手松垮地搂在胸前，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于是白景聿转头对郭岩道：“小鬼的事你不用太紧张，我会找人来处理。不过接下来我希望你可以配合调查，尽可能多地给警方提供出当年实验室的细节，包括负责人的姓名，买家的信息。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这些死婴的货源，这其中很可能涉及到蓄意谋杀。”
　　郭岩被警方带回队里调查去了，离开的时候郭岩回头望了一眼宋寻的方向。在这期间宋寻始终一直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确保怀里抱着的小鬼没有再继续给对方造成纠缠。
　　而郭岩似乎有什么话想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小鬼说，不过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白景聿目送人离开走廊，然后回到宋寻跟前，朝他伸出手。不过手并没有落到宋寻身上，而是落在一个没有实体的小脑袋上。白景聿揉了揉那个脆弱的脑袋，对它道：“行了，这下可以从人家身上下来了吧？”
　　那个脑袋埋得更深了。
　　“……啧，你这不合适吧，我前脚给你平反，你后脚就赖别人身上了？”
　　白景聿抓了抓头发，愁怎么把它从宋医生身上扒拉下来。然而宋寻似乎不怎么在乎，他突然起身朝门外走，“我去一趟办公室。”
　　白景聿看着他的背影，只见宋寻刚踏出门，又转过身来，“白警官方不方便留一点时间，我带你去办公室看个东西。”
　　“行啊！”
　　白景聿眼前一亮，心里哟呵一声，快步追上去。
　　宋寻的办公室离这并不远，穿过长廊直接从住院部侧面的小门绕到室外，然后从刚才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到急诊大厅。
　　在这期间白景聿始终距离宋寻两臂左右的距离，直到跟着宋寻回到办公室，看着他从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白色的蜡烛，点燃了放在了窗口，白景聿的眉梢终于不经意地挑了一下。
　　“长明烛，拿着这根蜡烛一直朝西，不要回头，你就可以找到投胎的路。”
　　宋寻等了一会儿，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魂火消耗的准备，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寻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你不肯走，为什么？”
　　小鬼自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白景聿：“……”
　　“难道给自己平冤不是你的愿望？”
　　宋寻面前的窗子开了一半，北风倒灌进来，寒气不停地往人七窍里钻。宋寻冷得哆嗦了一下，终于在等了整整两分钟后忍不住把窗户关上。
　　小鬼好像知道他冷，往他怀里钻了钻，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本来也是个没有温度的东西。
　　宋寻“送鬼”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不肯走的魂，当时就愣住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毕竟小鬼如今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灵体，只不过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世上。如果它自己不肯走，宋寻似乎没法用任何方式可以撵走它。
　　宋寻回头尴尬地望向白景聿，“白警官，它……”
　　“它喜欢你。”“啊……？”
　　“我说，它喜欢你。”
　　白景聿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倚在门上看宋寻一脸仿佛吃了整蛊芥末豆一样的表情只觉得好笑得很，“这孩子以鬼魂的形态长这么大，和雇主之间存在的只有冰冷的契约关系，从没感受过亲情和温暖。结果今天遇到你这个大善人又是给它平反又是抱着它取暖，它这是把你当妈呢。”
　　宋寻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自己送灵送到了这么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白景聿笑出了声，从倚着的门框处直起身道：“行了小鬼，下来吧。你要是实在不肯走我们也没法勉强你，不过你赖在人宋医生身上这招对我来说是不管用的。”
　　白景聿从口袋里拿出娃娃的身体，对着宋寻的方向冷言正色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你马上给我回来。”
　　小鬼对白景聿有一种天生自带的威慑感，大概就好比学生天生怕老师，妖怪天生怕捉妖师一样。小鬼对白景聿的恐惧来自于它知道这个男人足够有能力可以让它瞬间灰飞烟灭。
　　虽然在凶宅里侥幸逃过一劫，但好歹小鬼本身可以分辨是非好坏。面对凶巴巴的白景聿，它终于不情不愿地从宋寻身上下来，一路飘回了娃娃的身体里。
　　不过白景聿想了想，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安置它。他看了看手里可怜巴巴的娃娃，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宋寻，突然脑子缺根筋似的问道：“宋医生，我猜你应该还没结婚吧？要不直接认个女儿算了，跟着你姓宋，就叫……”
　　宋寻：“……”
　　小鬼“嘻嘻”笑了两声。
　　宋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