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医嘱(44)

　　“我是你爸爸的同事，你在家吧？现在你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一会儿我会派车来接你，记住啊，哪也别去。”
　　“……我爸爸出什么事了？”
　　对方并没有回答，不过白景聿能清晰地听到话筒对方传来的一声极力掩盖的叹息。
　　于是白景聿放下电话就背起书包坐在床边等，墙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三小时后，车窗外闪烁着的红蓝警灯投射进漆黑的房间，白景聿终于等来了接他走的警车。
　　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父亲工作的警察局，而是本市的殡仪馆。
　　白景聿被一群警察围着走进停尸房，白布下掩盖着的那个轮廓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白景聿对这一幕短暂的最后一眼并没有太多的记忆，甚至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被迫忘记了当时可能存在的任何悲伤或者绝望的情绪。
　　那一刻他的脑子大概是空白的，随后他像行尸走肉一样被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叔叔送回了警局，局里一整夜所有人都忙得彻夜不眠，没有人来得及顾上他，于是他便一直在走廊坐到了天亮。
　　“你爸爸在任务途中遭遇了歹徒的突然袭击……胸口中了两刀。”
　　“为了人质的安全他死死按着土匪并没有撒手，最后失血过多，最终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由于你还没有成年，需要有一个法定监护人，所以我们和你的母亲商量了一下，希望你可以回到A市，你妈妈还有你哥哥的身边……”
　　“不，我不去A市……”一晚上始终一言不发的白景聿听到这，终于起身道：“我要留在晏江，以后和我爸爸一样，也做一名刑警。”


第36章 赵总，装逼你又赢了
　　浑浑噩噩的梦境如同走马灯一样回放着各种这些年白景聿参与出警的危险画面，从一个普通警员一路走到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白景聿见惯了刀枪和热血，也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
　　不过他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潜意识的逃避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以正确的情绪去面对他人的死亡。
　　纵使这些年以他的职业身份难免会经历生死，而他也早就逼迫自己去强行接受。然而每当他再次亲眼见到队友的牺牲、被害人的伤亡以及鲜血，内心的恐惧还是会让他第无数次在梦中陷入恐惧。
　　而大多数的时候，他宁愿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
　　在那之后突然画面一转，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刑警？”
　　白景聿怔怔道：“……我想保护我身边的人。”那个声音轻蔑地笑了笑，“你以为当了刑警你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突然一道刺耳的枪声穿破耳膜，白景聿看到宋寻突然从他面前倒下去。他的胸口有一个不断冒血的血窟窿，身上地上也全都是血，然而白景聿的双脚突然像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那一刻他歇斯底里地喊出宋寻的名字，而对方却什么话都无法说出口了。
　　画面的最后一瞬，白景聿怒吼道：“那个人要杀的人是我，宋寻你凭什么要替我去死？”
　　“因为……因为我……”
　　轰隆一声，梦境全然坍塌。
　　从梦中惊醒时，白景聿发现自己还坐在驾驶位上。
　　惊醒后心有余悸，再加上车厢内的温度被晒得有些升高，以至于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活活把他闷出了一脖子的汗。
　　白景聿直了直腰，拉开车门跨下车，径直走到了不远处的观景平台上。机场的风迎面吹来，好让他趁机醒醒神。
　　耳边依旧是机场大厅内传出的语音播报，趁着等人的间隙，白景聿打开宋寻的微信，编辑了一条简短的问候短信。
　　[下午好，身体情况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与我联系。]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对方回复了一行字：
　　[多谢关心，一切安好。]
　　白景聿本想再发写什么，想了想又觉得再发什么都显得有些矫情，于是删掉了打到一半的字，默默合上了屏幕。
　　而在他看不到的另一头，宋寻盯着屏幕上方不断跳出的“正在输入”状态等了半天，直到最后屏幕暗去，却也再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来。
　　什么都没等到的宋寻透过屏幕反光看到了自己憔悴的脸，突然觉得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实在有些可笑。
　　明明已经亲口否决了自己在昏迷之中一不小心说出的“真话”，却又无比矫情地想再多跟他说两句话，多看他两眼，哪怕隔着屏幕的文字也好……
　　这样的想法究竟算不算贪得无厌？
　　机场大厅内人头攒动，新一波提着行李的旅客依次从出口走出来。白景聿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混在人堆里，大概是刚看到手机上收到的定位，那个人顿了一下后开始径直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走过来的人戴着墨镜，手上拖着一只轻便小型的行李箱，整个人看起来气宇轩昂，一身黑风衣更衬得身材高挑。
　　从样貌上看，此人和白景聿有诸多相似的地方，不过和白景聿常年长在红旗下刚正不阿的刑警气质不同，多年的经商经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城府圆滑一些。
　　“赵景珩。”白景聿拖着尾音面无表情地朝对方招了招手，“我在这里。”
　　“看到了。”来人回了一句，顺着白景聿指的方向，绕着那辆黑色探险者转了半圈道：“你原来那辆大奔呢？”
　　“停家里。”
　　“怎么不开？”
　　“太扎眼，不方便出任务跟踪嫌疑人。”白景聿双手交叠抱胸，漫不经心道：“怎么，接送赵总还得指定车型？”
　　赵景珩嘴角冷不丁地挑了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肯开那辆车是因为那是咱妈送你的。”
　　白景聿“嗤”了一声，对这个推断展示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不过赵景珩不在乎，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后备箱，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你是有多久没洗车了？”
　　“哪那么多话，忙得没空洗车，不像赵总有私人秘书。”白景聿径自上了车，等着对方自己把行李放好，然后自己坐上副驾驶，白景聿侧着脸问他：“送你去哪？”
　　“这里。”赵景珩摘下墨镜，打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了一个距离机场大概二十多公里的地址，“我发到你手机上。”
　　“不用了，这个地方离我家不算远，我认识。”白景聿大致看了一眼就背下了地址，随后车子开出机场，直接上了绕城高速。
　　赵景珩比白景聿大四岁，白父和赵母早年离婚，在那之后两兄弟各分两地，在白景聿十七岁之前兄弟两人几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自从白父因公殉职之后，在A市的赵母曾经试图联系了白景聿好几次，白景聿也曾去A市待过几年。
　　对于白景聿来说，离婚时没有选择带走他，而是把他哥哥带走的母亲已然是把他抛弃了。所以在A市生活的那几年他和赵景珩之间说话始终夹枪带棒，两人甚至大打出手好几回。
　　不过现在双方年纪都大了，有些事虽然被迫成了彼此心中的芥蒂，不过大可不必一辈子摆在明面上。
　　而且在他独自回到晏江近十年后，A市的赵氏公司依旧留有他的一部分股份。不管白景聿本身愿不愿意以这个身份示人——赵氏集团二公子的身份依旧牢牢地烙在他身上。
　　此时赵景珩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地看了一眼侧面的人，随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单位很忙？过年期间怎么没给家里打个电话？”
　　白景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正好那阵子有个本市连环命案，一直在支队加班，也没正经顾上过年。”“老娘惦记你，又不敢给你打电话。”赵景珩坦白道：“这次听说我要回晏江，特地托我过来看你一眼。”
　　白景聿面无表情道：“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不然就接机这么点小事，明明随便找个司机就行了，还非得让我大老远跑一趟？”
　　赵景珩头微微一歪，“既然猜到还肯特地过来，说明你本身也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