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哭包美人折服(115)
花甲之年的老人老得不成样子,瘦成皮包骨,毁了容,瘸了腿,白皙的皮肤经年风吹日晒晒得黝黑,根本看不出昔日乾宁宫大掌事的风采。
辛苦经营的利索体面扔进无底坑去,隔着漫长的十八年,物是人非。
颜袖鼻酸,收回探出的手。
想也知道隐姓埋名的这些年年氏过得不易,不想吓着她,堂堂皇后之尊竟主动退出两步。
跪在地上的老人如惊弓之鸟,嘴里一直重复同样的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
十八年的找寻,找回一个‘精神失常’的知情人,季萦掩在衣袖的指节慢慢绷紧。
不管她是真疯还是装疯,人到了眼前,颜袖一定要问个明白,她放平心态。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声色愈发温柔,甫一开口,处在惊慌中的年氏渐渐安静下来。
“还记得我吗?奶嬷嬷,我是阿袖。”
“阿袖……”
年氏畏畏缩缩地抬头,苍老可怖的脸在烛光映照下触目惊心。
颜袖没被她吓住,更没嫌弃老人身上浓浓的酸臭味:“奶嬷嬷,你不记得小阿袖了吗?”
“小阿袖?阿袖……阿袖是谁?饿……好饿……”她趴在地上,肚子咕咕叫。
“把人带下去罢。”
“是,陛下。”
大太监杨若带着年氏离开,安排可靠的人为其医治、梳洗,精心照养。
皇后娘娘不错眼盯着那道佝偻背影,身子微晃,季萦及时扶稳她:“慢慢来,咱们慢慢来。”
“你信她是真疯了吗?”
“从情理来讲,朕希望她是清醒的。”
十八年绷着一根心弦,颜袖眉眼泄出几分疲惫:“她为何不认我?为何不肯告诉我实情?我只想认回自己的女儿,只想求个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季萦难掩心疼,拥她入怀:“再等等,快了。”
乾宁宫半夜三更秘密送进一个又瘸又丑的老婆子,此事藏得深,唯有帝后与陛下的亲信知晓。
年氏被安顿在偏殿,由专人日夜看守。
宋女医医者仁心,费尽心思为年氏治疗旧疾。
有句话说得好:声音再大也喊不醒装睡之人,年氏执意装疯卖傻,刀撬斧凿都不肯开口的架势,生是熬得皇后娘娘静下心来与她周旋。
年娇娇的‘横空出世’折磨的又岂是颜袖一人?
多久了还没找到人,皎月宫,姣容公主心浮气躁地走来走去,菊花茶都消不了她心中躁火。
“那人绝不能留!”
“可太后那边……”
季青杳沉声道:“我去面见祖母。”
她的身份可以被仪阳侯夫妻知道,可以被太后拿捏在手,唯独不能被帝后证实,她需要借三方势力成事,其中一环出问题,便是满盘皆输。
太后输了,有天子嫡母这道大旗在,远不至死。
她若输了,不仅那位子她够不着,还会死得凄惨。
姣容公主急慌慌前往福寿宫,燕太后还没醒。
在门外候了两刻钟,门打开,燕绘见到她神情略微不满:“这么沉不住气,哪能成大事?”
谁不想成大事?季青杳暗道:当她愿意来这福寿宫愿意看她的老脸?
她满脑子大逆不道的想法,恭谨上前:“皇祖母,那接生婆子的下落找到没?不如多派些人,早点绝了后患,孙儿这心也好踏实。”
提到这个,太后看她几眼:“你倒是急性。”
事关身家性命,急才是正常的。
“祖母……”
“好,哀家给你人手,此事交由你去办,人死了,你也好安心。”
季青杳惊喜道:“多谢祖母!”
她确实存着防备老太婆的心,唯有亲眼见到接生婆身死,才能杜绝燕太后反过来用那婆子要挟她的可能。
得到旨意,她痛快离开。
女道的人和太后的人都在暗里寻找年氏,午后,魏四小姐接到一封江湖朋友送来的飞鸽传书。
“悬阴门?这是什么门派,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他们在找什么人?”
听到“悬阴门”三字,对面的药辰子夺过她手里的信条,面色古怪。
他这样子看起来知道一些事,魏平奚屈指敲在桌面,沉心等待。
良久,药辰子面容忧愁。
魏平奚为他添了一盏茶:“有话说话,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
药辰子正感怀往事呢被她这话噎得不轻,这一闹,心头那点子陈年感伤撇去,心绪恢复清明。
他端起茶盏煞有介事道:“我曾和你说过,我有一位师姐。”
“说过。你说她修习邪法,屡教不改,厌烦尊师啰嗦,一气之下判出师门,后来心气难平趁夜杀了个回马枪,你师父有心渡她向善,结果反被偷袭……”
“不错。师父含辛茹苦养大我和师姐,到头来惨死在首徒掌下,可叹他老人家临死要我放下仇恨,你道他为何要我放下?”
药辰子凄然一笑:“我一心痴迷医道,不擅武功,师父怕我寻仇不成再被她打死,故而到死都在劝我要好好活着。
“这些年我四海为家,看似逍遥,其实一直在找她的下落。
“我杀不了她,便搜寻能杀她的人。
“可她弑师之后销声匿迹,曾经一起学艺时她起了别号,自称悬阴,我看到这‘悬阴门’就想起她,即便不是她,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悬阴门……”魏平奚自言自语:“听起来就阴气沉沉,不像正道。”
“若是正道,哪犯得下叛门弑师的大罪?”
“她很厉害吗?”
“很厉害。”
“尊师是谁?”
药辰子怔在那,神色哀伤:“你可听说过‘慈悲法师’?”
“天下第一高手念慈悲?他死了!?”
“死了,好多年前就死了……”
小楼一片死寂。
魏平奚胸前起伏:“可他还在高手榜上呆着!呆了整整四十年!”
那样的强者,怎会……怎会死呢?
“是人都会死的,留下的是名,只要江湖人还记得‘念慈悲’这名,何人又敢称天下第一?”
药辰子语气低沉:“师父统共收了我和师姐两名弟子,师姐得了他武学传承仍不满足,跑去修那劳什子的‘不老功’。
“世上哪有真正的不老?有的是靠人血气为食的邪法。
“邪法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她武功忽然大进引起师父注意,得知寄予厚望的首徒修炼邪道法门,师父痛心疾首。
“一次次说教期望她迷途知返,师姐不听,担心被废去武功,连夜叛出师门。
“师姐长我五岁,师父最偏爱的其实是她,待她比亲生女儿还亲……
“她不杀我,是想让我活着看到她神功大成的一天。
“多少年过去,她的武功怕是到达深不可测的地步,又有这悬阴门为助力……”
“莫非这世上竟无人奈何了她?”
药辰子摇头:“你切莫寻死。”
“……”
魏平奚站起身:“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容我想想……对了!尊师就没留下克制她的法门?”
“有。”
“是什么?”
药辰子与她相识多年,知道她心怀义气,不忍看她年纪轻轻死于魔头之手:“你就别再问了!”
他挥袖走开。
阳光照在二层高的小楼,魏平奚叹他死心眼,她看向二指宽的小纸条,冥思苦想:什么人值得隐世不出的悬阴门冒出水面?
悬阴门藏匿多年,一朝问世,莫非那悬阴老祖邪功已成?
这就棘手了。
她拧着眉毛回到惊蛰院,玛瑙捧着密信走来,信展开,‘忘忧’之事有了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