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295)
杜云瑟屏住呼吸,将门扇推大一点,轻手轻脚走入暖阁内想关上窗户,免得风吹得华哥儿头疼。
他刚探身把手放在窗户上,软榻上的人便轻轻哼了一声醒了,一双惺忪睡眼半睁半闭,喉咙里吐出软软的呢喃。
“你回来啦,几点了?”
“三点四十二分。”家里有大座钟后,大家说时间时会下意识换成更准确的二十四小时制。
秋华年本以为自己打盹了很长时间,没想到居然连十分钟都没有。
“困的话我抱华哥儿去床上歇息吧。”
秋华年摇了摇头,看见杜云瑟后,那点被午后暖阳唤起的睡意早已烟消云散了。他朝杜云瑟伸出手,顺着对方的力道勉勉强强把自己吊起来些,没骨头似的窝进了爱人怀里。
杜云瑟顾不上官袍还未换下来,就这样顺势坐在软榻上,抱着秋华年一下下抚摸他单薄漂亮的脊背。
“我听人说你请了太医,是哪里不舒服吗?”
秋华年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杜云瑟敲了敲难得变成“小傻瓜”的爱人的额头,“请太医要先把名帖交给长安东门或西门的守卫,让他们找人去太医院通传,同时还要记录并上报,一圈下来,想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
秋华年之前从来没请过太医,也没见别人请过,着实不知道宫外的人请太医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流程。
以他平时的机灵聪慧程度,原本是可以意识到一点端倪的,毕竟太医院坐落在皇城里,全余肯定进不去皇城,请太医要把帖子交给别人通传,这样一来自然就泄露了风声。
但当时的秋华年满脑子都是葡萄和木棉说的“可能是双生胎”,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有多想,造成了现在这样“满城风雨”的情形。
秋华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只是觉得太医院的大夫的医术水平肯定比外面的好。”
能用更好的大夫,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呢?
杜云瑟失笑安慰,“无妨,这本来就是县主该有的待遇,只是消息传出去会让大家有些担心而已。”
杜云瑟口中的“担心”显然不只是“而已”这么简单,很快栖梧青君府上、太平侯康忠府上就派人来问,太子那边也派来了人,就连十六都亲自悄悄来了。过了一阵子,元化帝以及宫中的康贵妃也派了人。
秋华年被动收了一大堆关心问候和珍贵药材与补品,再三强调自己没事,一时哭笑不得。
“要是早知道请太医会闹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请了。”
一直躲在阴影里等众人散去的十六闻言冷下脸来,“动静再大十倍乃至百倍又如何,谁敢说一句不是?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杜云瑟也不站在秋华年这边,一边帮他按摩酸硬的后腰一边叹气,“华哥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金贵。”
就算是位正儿八经的亲王所出的郡主,传一次太医也绝对没有秋华年这样牵动人心,让裕朝的君主和明日之君都立即派人来问候。
十六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明日直接上一道折子,请一位太医常住在府上照顾你吧,已经六个多月了,该时时刻刻有大夫看着了。”
秋华年看着十六严肃的脸,又瞧了眼杜云瑟赞同的目光,把嘴边的“太夸张了”咽下去,态度端正地接受了小舅舅的指教。
古代医疗水平差,多一份保障总比少一份来得好,尤其是现在他高度疑似怀了一对双胞胎……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秋华年都还没完全把“双胞胎”这个消息在脑海里处理好,杜云瑟也更加小心翼翼,手动不动就轻轻摸一下他的肚子,然后立即移开。
夜深人静,秋华年静静靠在杜云瑟胸膛,突然开口道,“如果是两个孩子,我们要怎么养啊?”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出声。
其实不只是两个孩子的原因,哪怕只有一个孩子,这个问题依旧不好回答。
随着小腹越来越难以忽视地鼓起,随着临产日期一步步靠近,即将要初次为人父的秋华年和杜云瑟心头都萦绕着同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养他?
养孩子不止需要物质条件,还需要许多更珍贵的东西,要为他们做好规划、要对他们的未来负责、要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要教会他们什么叫爱与尊严……
要让这延续着他们血脉的小小生命在这个世界茁壮成长,开出灿烂不败的花来。
杜云瑟吻了吻秋华年的额头,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许多年前,我曾读到过一位先贤的洗儿诗,当时不解其中深意,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一字一句都写在了心坎上。”
“是什么?”
杜云瑟轻声将那首来自数百年前的,某位惊才绝艳的先贤的慈父心肠念出来。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云瑟……”
杜云瑟低头轻柔抚摸秋华年鼓起的小腹,里面的小生命调皮地动了动手脚,和父亲打了个隔着肚皮的招呼。
杜云瑟唇角勾起,眸光黯淡,声音染上些许嘶哑。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说完最后一句诗,杜云瑟像泄了气般垂着头,将秋华年抱紧了些。
秋华年心跳加速了几分,他知道,“我被聪明误一生”这句诗,是杜云瑟心底最深处的一道魔咒。
杜云瑟无疑是极其聪明的,边陲小地养出的龙凤之姿,仿佛天星下凡般自幼就展露出了不需要任何条件去激发的不凡。
七岁启蒙,十岁连中县试、府试案首,一篇锦绣文章吸引大儒文晖阳亲自来到小村庄收徒,之后九年跟随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增长见识,被帝王看中成为太子股肱之臣的备选,十九岁时回乡专心举业,一口气通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二十一岁连中六元,成为古今未闻的科举之途第一人。
而在这条路上,那被光辉掩盖住的日日夜夜,是十岁离家的孤苦,是一路艰辛坎坷,是早早离世的父亲和母亲,是破碎的家和永远无法代偿的未尽孝双亲膝下的遗憾。
如果他没有那么聪明,如果他一直留在杜家村,在镇上私塾读书的同时帮父亲做木工,帮母亲做家务,照顾弟妹,攒够钱盖房子、买粮食,和母亲用粮食换来的小夫郎青梅竹马……这种未曾经历只能想象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幸福?
杜云瑟知道,已经走过的路是不能回头后悔的,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是父母所殷切期盼的,那些过去的痛苦与艰辛,不足以成为绊住他脚步的绳索。
但如今他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他却开始犹豫和恐慌,他不希望这小小的生命像自己一样,宁愿他们笨一些、傻一些,但又贪心地希望他们能一生顺遂、无人敢欺。
“愚且鲁”和“无灾无难到公卿”之间说起来轻松,做起来中间却隔着何止一条的深不见底的沟壑啊!
秋华年紧紧握着杜云瑟的手,仰头亲吻他,含住下唇瓣用牙齿磨咬,像是要和眼前的人融为一体一般。
他明白杜云瑟的担忧与贪心,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有着同样的纠结。
但他相信,他们会是一对很好的父亲,用爱滋养长大的孩子也绝不会让这个世界失望。
作者有话说:
本章提到之诗出自苏轼的《洗儿》——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第160章 大捷
从单胎突然变为高度疑似双胞胎,对秋华年来说是一件既惊喜又需要担忧的事情。除了孩子的培养和教育问题,另一大难题无疑是医疗条件。
虽然秋华年自怀孕以来胎像一直很稳,没有丝毫波折,但双胞胎本身就意味着风险。
好在他已经将酒精和碘酒弄了出来,大大降低了古代伤口感染的风险,为自己加上了一道有力的保障。
第一批碘酒做好后,十六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批受伤的暗卫做实验,证明了碘酒神奇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