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157)
小皇帝猛地回神,低下头,小手紧绷着放在膝上,犹豫了一会才问:“朕之前的太傅呢?”
谢晏笑了一下:“摄政王殿下-体恤赵太傅年迈,已允他回家享受天伦之乐。陛下更喜欢赵太傅?”
小皇帝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苦恼,抿着嘴摇了摇头。
其实哪个太傅对小皇帝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摄政王安排的,但是谢晏就……他和摄政王那么亲密,只怕早就跟摄政王说了什么话,如今摄政王派他来,恐怕是以太傅之名,行监视之实。
一个摄政王就够可怖的了,如今还多个狐狸似的谢晏……
自坐上皇位的第一天起,小皇帝就知道,这龙椅原本是不属于他的。他坐得实在是烫屁-股。刚登基那阵子,母妃抱着他夜夜垂泪,生怕不知道哪天,摄政王就把他们母子杀了。
他其实并不很想坐,如果摄政王想要,他巴不得早日还回去。
小皇帝拧起眉头。
他虽然不说话,但谢晏心里却明白这小东西在想什么。
“陛下。”谢晏想了想,微躬下腰身,“陛下害怕摄政王?害怕臣,怕臣是摄政王的耳目和奸细,恐臣和摄政王密谋,对您不利?还是有人告诉陛下,您若插手政事,摄政王终有一天会容不下你,像对待大皇子那样对待你?”
小皇帝吓了一跳,忙道:“自然没有。”
但心里显然是这样想的。
夺宫那日,裴钧浑身浴血,一手提剑,一手拽着大皇兄的人头,踏上鸣銮殿的台阶。那副血染的画面,小皇帝这辈子也忘不了。
这让他如何不害怕摄政王。
谢晏叹了口气:“有些前尘恩怨,你那时还小,并不知道。大皇子不端不仁,平日便多仗势贪赃枉法。先帝病重,他起兵逼宫,甚至派兵控制了多位皇子和半数朝臣,实非明君之选。况且大皇子一直视殿下为眼中钉,还险些毒杀殿下。两人势同水火,那日殿下若不杀他,日后死的便是殿下……这是为将、为君者必做的舍弃。”
小皇帝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他想问,既然摄政王能舍弃大皇兄,是不是将来也会舍弃我呢。
但他不敢问。
谢晏知道小皇帝可以听懂,继续温声道:“许多人指摘殿下残暴,屠戮手足、戕害忠臣,颠倒是非。陛下,您很聪明,您仔细想想,除了大皇子,殿下当真对兄弟冷血无情吗?对待朝臣、子民,殿下又是否真如流言所说,残暴不仁?”
那场夺宫之变,只有大皇子身死,其他参与逼宫的皇子,最重就是贬为庶人,或者发配到穷山僻壤。剩下的兄弟如今都各自领了封地安居乐业。
更不说魏王这样的,死活不愿就藩,摄政王骂得倒是很凶狠,罚也罚了不少,却也没真的降罪。
这些年被杀的大臣们,虽说死法凄厉,但罪状条理清晰,无一冤错,都是该杀该罚之人。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期,摄政王用这些看似酷厉的手段,确实起到了杀鸡儆猴之效,正因为百官对他的惧怕和忌惮,才让动荡的大虞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平稳了下来。
至于那些三天两头叱骂摄政王残暴冷酷、动不动就要触柱死谏的,他们骂摄政王的嗓门,比宫外卖猪肉的都响亮了,如今还不是都好好地活在朝上。
不得不说,大虞这几年在摄政王的治理下,确实风调雨顺,蒸蒸日上。
小皇帝顺着想到这些,心下动了一动,有些动摇。
……其实摄政王对他也不差。
尤其是那年,已身为太后的母妃得了种罕见难治的疾病,宫里太医束手无策,是摄政王遍寻名医为她诊治。
后来母妃薨逝,他哭得大病一场,是摄政王不分昼夜地照顾他,喂他吃药,还抱着他,哄他说,太后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回到了月亮身边。如果他思念母亲,可以向着月亮祈祷,母亲都会听见。
摄政王并不怎么会抱人,小皇帝还隐约记得,他的臂弯硬邦邦的,但很暖和。
小皇帝也记得,他开蒙后初写的第一幅字,就是摄政王握着他的丁点大的小手,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母妃原本只是一位嫔妃身边的宫女,身份低微。先帝皇子众多,并不怎么在意他们母子,他长到三岁,连父亲的脸都没有记清,更别说是来自父亲的关爱。
是摄政王如兄如父般,将他拉扯大,虽然摄政王形色严厉,寡言少语,但每遇危险,都似无坚不摧的大山一般挡在他面前。
是啊,就算旁人都说摄政王无情,他怎么可以忘了皇兄对他的那些好呢?
小皇帝愈加愧疚。
谢晏趁热打铁道:“殿下或许是脾气凶了点,但他若当真见不得你好,怕你长大夺他的权……他直接对你不管不问,让你玩物丧志,不是更好吗?或者,当初就杀了你,更简单。又何必为你请那么多名师教你功课、逼你学政。还每每因为你不好好学,而气得自己上火。”
小皇帝莫名就被他说得有些惭愧:“我……我其实都学了。”
他只是害怕摄政王,而故意装出一副憨笨的模样。
谁知道装了这么久,摄政王没有看出来,反倒让第一次见面的谢晏给一眼看穿。
天知道那日马车里,他被谢晏委婉戳穿时,后背出了多少冷汗。
毕竟他来之前找了些旧宫人打听谢晏的事,在脑海里构筑了一个多智、狡猾、奸佞的形象。等他真正见到谢晏时,潜意识就觉得,这个人不是他能轻易骗过的。
谢晏当然也知道,回京那日初见小皇帝第一面,他便知道这孩子很聪明,是个做皇帝的好苗子。
这种聪明若能有人好好引导,小皇帝将来定然很有出息。只是裴钧不擅长养孩子,又身份尴尬,不好逼迫,才被他愚笨乖巧的假象所蒙蔽。
既然谢晏都摊开说了,小皇帝也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但过了会,他仍忧心道:“五皇兄他……真的不要皇位吗?”
谢晏失笑,很想揉一揉小皇帝的脑袋,但手伸了一半想到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又收回来了:“如果他想要,便会直接抢,背后放冷箭的行为他看不上。”
小皇帝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以摄政王的能力,想要皇位又何必整那些弯弯绕绕。
他不做,或许是真的不想做。
“陛下。”谢晏半蹲下来,温和地握着他的小手,“臣身体不好,五郎他经年打仗,亦是一身暗伤。我们都祈盼着陛下能早日亲政,再给五郎一块山清水秀的封地,让我们白鹿青崖,逍遥自在……臣问陛下,陛下愿意做个好皇帝吗?”
小皇帝被问得一赧,有些无措,小声道:“我、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五皇兄他就做的很好……”
谢晏耐心道:“只要你愿意做,臣与五郎都会倾囊相授。我们会将一个空前兴盛太平的大虞交到您的手中,只要您想,您就是天下霸主。”
小皇帝听着他所描绘出的盛世大虞,小小的胸腔里也不由慷慨激昂起来。
他看着谢晏的眼睛,那眸子像颜色浅淡的琥珀,孩子最是敏感,他能感受到谢晏传递过来的坚定和温柔,须臾,眼睛就红了几分。
小皇帝看到谢晏眼睛弯了,似乎是在笑话他,他脸也涨红,又无处可藏,鬼使神差地就把脸凑近埋进了谢晏怀里。
谢晏任小孩子把眼泪抹在自己连夜新裁的官服上,拍了拍他的后背,笑叹道:“陛下,快快长大吧,早点为五郎分忧,好吗?”
“……”小皇帝趴在他胸-前,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
这块压-在小皇帝胸口的巨石,被谢晏撬开了几分后,果然成效显著。没多会,他抱着谢晏蹭够了,就揉了揉眼睛坐直了,当即拿出了一股“朕要做天下共主”的气势,精神振奋地翻开折子,认认真真地看。
小孩子还是好哄,即便他贵为皇帝,也不过是个孩子。
也就是裴钧那个狗脾气,不知道怎么带孩子,还不会好好说话,才让好端端的兄弟两个整成这幅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