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质子非要怀摄政王的崽(170)
“什么?说清楚!”谢晏拍案而起。
妇人忙拉过丫头,母女两个一色儿的惊惶不安,做母亲的擦了擦泪道:“这个是我亲闺女儿,叫小妹。我男人在南邺一役里死了,我带着小妹逃难,靠给人浆洗为生,后来在一个村子里遇见了个老嬷,她也带着个差不多大的姑娘,叫团圆,那姑娘生得白嫩漂亮,我当时便觉得是哪户大户人家逃难的小姐。”
“那老嬷有点好东西都会娇养着团圆。当时我与她们是邻居,我家小妹也常和那姑娘一起玩儿。可是那老嬷年纪很大了,一身的病,临死前将团圆托付给我,嘱我待团圆大了,便将襁褓布交给她,让她到虞京寻亲哥哥。”
谢晏听到这,指甲攥在手里紧了紧。
妇人眼睛给哭红了:“我带着两个姑娘一直往北走,可是我们那村子到虞京千里迢迢。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才走了两个月,就把盘缠花光了,我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那时候,就遇上了古贵,他答应我能照顾孩子们,还会带团圆到京城来,我一时信了他的话,就改嫁给他,谁想到他、他竟是……”
小妹在一旁抱住了母亲的手臂,小声说:“他坏,每天喝酒,他打阿娘,打我还打团圆……”
谢晏神色骤冷。
妇人搂住了女儿,抽了抽鼻子道:“一不顺他的意,他就扬言要杀了我们,他是真能干得出来啊!”
她撸起袖子,给谢晏看身上的那些瘀斑,“那襁褓布我藏得好好的,谁知他翻箱倒柜找钱的时候给翻出来了,逼着我说哪来的好料子,我不说,他就要打死我们娘仨……大人,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说了团圆的身世,但我说的不多,真的!”
谢晏不想听这些,沉声问道:“团圆现在在哪?”
妇人哽咽道:“几年前,我那日出门去做浆洗的活,回来时便见古贵在屋里数钱,我问他那么多钱是哪来的,他说、说,养两个赔钱货没用,想把俩姑娘都卖了,结果那人牙子没看上小妹,只看中了水灵漂亮的团圆……我也找过团圆,可是我真的找不到,那伙人牙子早走了,团圆也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去。”
她一顿:“前阵子您派人去寻亲,古贵听说了,觉得京中来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心生贪念,竟逼小妹冒领团圆身份来认亲。我是不敢的,小妹也不愿意,可他拿刀逼着我们,我们也实在是被打怕了……”
“我心里愧啊,那老嬷待我们娘俩极好,还把小姐托付给我,我却弄丢了。”妇人神色凄哀,将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我对不起您,大人,您要杀要剐,民妇都认!只求您放小妹一条生路,此事和她没有关系……”
小丫头看母亲把头都磕破了,也一直呜呜地哭。
谢晏睫毛颤了下,心里隐处酸楚涩痛,他才刚刚得到一点血亲的消息,有了些希望,而这微薄的希望,就被……一个地痞无赖,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狠狠粉碎。
那母女还在哭,谢晏闭上眼:“……别哭了。”他听得懊恼,该哭的都还没有哭,她们凭什么哭,怒上心来,拂袖扫下手边杯盏,落地一片片碎瓷,“闭嘴!”
母女刹那间惊恐地捂上嘴,守门的雁翎卫也蜂拥而入:“侯爷?”
“把她们带下去。”谢晏累了,他站起来,身形晃了一下,“给我找间房,我想、我想睡会。”
雁翎卫被他猩红的眼睛吓着了,心里莫名发寒,但不敢言语,默默将这母女带回了房间看押起来。
这一路的颠簸,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谢晏觉得,自己的每根骨头好似都在喊痛。
雁翎卫扶他上了楼,他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梦里胸口像是有蛛网在爬,细细密密的,缠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只能攥紧了心口衣襟才能略微缓解。
炎炎夏日,他却觉周身冰凉,隐约的,好像还听见母妃唤他的声音,母妃站在一池雾水里,满身是血地质问他:国破了,为什么你活着,却没有保护好妹妹?
“我不知道,母妃……对不起,对不起……”
在他湮没在噩梦中,难受得呼吸都困难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在了他的发顶,温柔地揉了揉。
又有一道声音,低沉的,和缓的,在他耳畔道:“不是你的错……你还要睡吗,都睡了这么久了,醒一醒罢。”
嗓音如涓涓细流,又柔-软又温暖。
谢晏蜷开身体,挨着抚摸他的手掌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身边多了个人影,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正好对上一双男人的深邃眼眸。
男人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打着扇,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
一顶幕篱扣在桌上,一小盅茶炉在旁边咕噜咕噜着。
大概是噩梦散了,他眉间拧起的竖纹也松开了,看他醒了,男人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水,往杯子里沉了块冰,端到他唇边。
谢晏还有点迷瞪,一动,感觉浑身跟散架了一样,借着对方的手才往上蹭着坐起,低头咬着杯壁喝了点水。咽了一口,他皱起眉头,苦中回甘,带着点淡淡的草药味,但他实在是渴极了,大口吞完,才将深思凝起,看向喂他喝水的男人:“……五郎?”
“你怎么在这。我是在……”谢晏头有点疼,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了。
“在延阳。”裴钧替他揉了揉,“你都睡了两天了,饿不饿?”
谢晏一懵:“两天?”
裴钧看了他一会:“大夫说你是急火攻心,又顶着烈日奔波纵马,被暑气伤着了。又做了噩梦,一直魇着不醒。”他又去倒了杯加冰的味道怪怪的茶水,“消暑茶,再喝点。”
谢晏闷头一饮而尽,茶里凉丝丝的,有种沁人心脾的回味,将蒙在头上的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扫去了几分。
他靠累了,想抬腿换个姿势,又觉骑马的内侧有点火辣辣的,他一蹙眉,眼里多了点窘迫。
裴钧想责备他的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最后改为淡淡的一声叹息,他俯身将谢晏揽在怀里,沉声道:“有什么事不能先与孤商量一下再来?你知不知道孤有多担心你。”
他得到雁翎卫消息,后快马赶来时,听到谢晏做着噩梦、说着梦话,明知谢晏很难过,他却没有办法时,心里有多难受。
谢晏知道自己此行草率,但是:“我,我心急……”
当他听到妹妹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怎么忍得住不来?
裴钧不提那一家子的破事,帮他骑马磨损的地方上药,等谢晏反应过来,衣裤已被他掀开了。
谢晏身娇肉贵,多年不骑射,这次骤然连骑了一日夜快马,此时酸疼得动也不想动,即便膝盖被他拨开了,也是忍着羞臊,任他将冰冰凉凉的药膏涂在了皮肤上。
谢晏看着一丝不苟为自己上药的男人,轻声问道:“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出宫来了?不怕被探子发现吗?”
裴钧斜眼瞥他,手下责罚似的一重,疼得谢晏腿部肌肉一颤:“那有什么办法,比起那些,还是你更重要。”
谢晏哑然,默默看着他涂完了药,将一条手巾铺在自己腰上。
裴钧也没睡罢,眼下都有了疲惫的弧度。
半晌,谢晏垂眸沮丧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抱歉,下次我不会这样冲动了。”
大局当前,这次是他做得不对。
他不该一听到有团圆的消息,就不管不顾失去判断力。
裴钧很快就要帅军出征西疆,若自己这般容易失去理智,怎么能让他放心将虞京大后方交给他?
沉默了一会,裴钧放下药膏,走过来在他发间轻吻了一下:“是孤该跟你说抱歉。”
裴钧按着他紧绷的肌骨,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厉害了。不是这世上所有的事,都得你来承担。而且,”他手指灵活地揉过谢晏后背的一串骨珠,“你永远都不是孤的麻烦。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跟孤说一声,别让孤担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