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132)
云时卿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这世间唯有皇权是至高无上的, 执天教虽然是名动江湖的魔教, 可面对皇权时, 即使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魔头也会屈服。
能从沐扶霜手里拿走蛊虫的,唯有皇室。
“为何要把这些蛊用在我身上?”柳柒又问。
为什么要对他用蛊?
云时卿此前有过猜测和怀疑, 师父的身份、柳柒后腰那枚密不可宣的胎记、龙凤呈祥的紫玉、先帝旧臣柳笏……若将这些都联系起来,那么柳柒的身份极有可能是先帝遗孤。
陛下重情重义, 每年先帝祭日或诞辰时都会大办祭礼,且坚信太子还活在人世, 故而久久不肯册立储君。
然而当年凤仪宫走水,人人皆知小太子早已随孝贤仁德皇后葬身火海了,可陛下为何笃定他没死?
如果陛下认定柳柒就是太子,那为什么不迎他回宫, 反而要在暗中加害他?
云时卿不确定当今天子的“重情重义”有几分真几分假, 倘若柳柒体内的蛊真是陛下所种, 那么先帝之死就解释得通了。
雁过北关若遇雪, 龙死浅滩无归途……何惧纲常伦理灭, 史官提笔一页书。
或许, 纪少游那首诗并非空穴来风。
可如果柳柒的蛊不是陛下所为呢?
九五至尊想要杀一个人何其简单, 犯得着用这等手段诛杀臣子?
陛下现在或许还不知道柳柒的真实身份,云时卿不得不怀疑此事另有人为之。
沉思片刻,他在柳柒身侧坐下,温声宽慰道:“别多想了,沐扶霜的话不可尽信,我会派人暗中调查这件事的,近来若无宣召,你莫要轻易入宫,就在家中安心养胎罢。”
柳柒埋头吃了一口紫苏饮,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时卿的手轻轻触上他的后腰,问道:“除了我之外,可还有人知晓你这枚胎记,比如淮南王。”
柳柒睨他一眼,语调不悦:“你什么意思?”
云时卿失笑:“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和王爷不清不楚。”
柳柒放下汤碗,双手撑着锦被往床内挪去。
云时卿紧赶着踢掉鞋履,也爬上了床,“柒郎对不起,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
柳柒轻掀眼皮,淡声道:“云相今夜没饮酒,我便不留你了。”
“留不留我可不是柒郎说了算,让我请示一下这位祖宗——”云时卿去摸他的肚子,一本正经地道,“小祖宗说你最近夜里频繁醒来,让我留在此处照顾你。”
柳柒不禁踹了他一脚:“简直是一派胡言!”
莹白如雪的脚掌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尚未来得及撤离便被他一把扣住了,继而用虎口狎昵地、细细地摩。
柳柒曲腿后撤,不料那人用了点劲儿,死死握着他的踝骨,让他无法抽脱。
正欲开口斥责时,竟见云时卿忽然低头吻上了他的脚趾,柳柒倏地瞪大双目,脑中空白一片。
止这一瞬,那条腿就泄了气力,任由对方握在手里狎玩。
他的趾头白皙柔腻,被温暖的唇吻几下便情难自抑地蜷了起来,皮肤渐渐镀上一层荷色,俨然是动了情。
“云……”柳柒甫然开口,嗓音哑得可怕,“你出去……”
细密的吻自脚趾漾开,沿着骨线明晰的脚背一路蔓延而上。云时卿微抬着眸,眼角笑意甚浓:“我还没进来便着急赶我出去,柒郎,你居心叵测啊。”
柳柒没想到他竟无耻到这等地步,便骂道:“混账东西,我不想看见你!”
“孩子现在愈来愈大,和蛊虫一道分食阳气,若不得滋养,你便精力匮乏。”云时卿说罢猝然一笑,“昨晚你不让我爬床,夜里却甚是躁动,其间醒了不下有两次吧?可是梦见我了?”
柳柒耳根滚烫,面上却异常冷静:“昨晚有些闷热,我睡不踏实。”
云时卿捏了捏他的腿腹:“柒郎若有需要可随时唤我,不必感到羞愧。”
柳柒道:“我并无需要,你赶紧走吧。”
云时卿索性一赖到底,抱着他躺了下去:“明早天一亮我就走,今晚再叨扰大人一次。”
柳柒被他用双臂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索性就这般侧躺着,没有接他的话。
夜色寂寥,星月当空,唯风声、灯油炸溅声,以及怦然的心跳声在寝室内漫开。
良久后,柳柒道:“云时卿,你如今官复原职,与我可是水火不容的政敌,以后还是少来我府上罢。”
云时卿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淡淡地开口:“白日里做政敌,入夜后做夫妻,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柳柒被他的气息灼得浑身发软,语气却甚是坚毅:“横竖欧阳建和张仁已死,庆州之事我不过问,亦未告知陛下。你我虽立场不同,但都应该为天下百姓谋求福祉,还望你不要辜负老师的教诲,做一个刚正之人。”
云时卿道:“如此一来,柒郎和我便是一丘之貉了。”
柳柒蹙眉:“谁与你是一丘之貉了?既如此,我明日便入宫告发你私藏通敌罪证一事。”
云时卿笑道:“逗你的,老师的教诲我自不敢忘。”
两人久久无话,耳畔只余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柳柒合上双目,兀自酝酿睡意,正这时,忽闻身后之人道:“既然柒郎保了我一命,那我就以身相许罢。”
不待柳柒细想此言,搂住他肚子的手就已钻入亵裤内,猝不及防地握住了他。
柳柒呼吸一凝,忙扣住他的腕骨推拒道:“我今晚不需要,松手!”
云时卿用牙齿拉下他的寝衣,亲吻他的肩胛:“我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需要与否,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柳柒忍不住斥骂,可浑身的骨头却不自禁软了下来,仿佛化成了一抔澄亮剔透、泛着盈盈热气的清蜜,悉皆融在他的掌心里。
云时卿的确很了解他的身体,知道如何让他欢悦、如何让他爽利、如何让他淌着泪告饶、如何让他在沉沦之际唤出“夫君”二字……
*
赵律白的亲事是在五日后定下来的。
昭元帝将一纸诏书送进武威侯府,解同知之女解随玉便成了淮南王未过门的王妃,九月初八即可完婚。
天家婚事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赵律白无权拒绝圣上赐婚,却还是怀着一丝侥幸进了宫,试图力挽狂澜。
他跪在御书房内,对昭元帝叩首道:“陛下,臣的婚事可否延后?”
昭元帝道:“你不喜欢解姑娘?”
赵律白道:“解姑娘娴德仪雅、才貌俱佳,当择良人相伴,臣恐误了解姑娘。”
昭元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用这种理由为借口的,多半是心里有了人。你且说说,看中了哪家姑娘,是否比解家女更为优越。”
赵律白犹疑几息后开口应道:“无人能与他相比。”
昭元帝合上奏折,饶有兴味地道:“哦?能得珩儿如此评价,此女定然非同凡响。”
赵律白下颌紧绷,沉吟良久方才出声:“陛下为儿臣赐婚,儿臣不胜感激,恳请陛下将婚事延后,儿臣……自请前往封地。”
昭元帝用力扔下奏折,怒道:“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朕许解家女给你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
赵律白伏首,没再应声。
须臾,昭元帝又道,“柳相这些年一直辅佐你,你也很听他的话,朕不妨告诉你,这桩婚事乃柳相大力撮合的,他认为武威侯之女饱读诗书、贤淑温婉,又有一手好丹青,是淮南王妃的不二人选。”
赵律白豁然抬头:“什……什么?”
昭元帝道:“此前你领兵出征庆州时,朕有意为你觅一良妃,便让柳相给做了朕参考,他的确事事为你着想,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定下了解家女。”
赵律白微笑道:“原来是柳相替我选的王妃。”
昭元帝问道:“你还想将婚期延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