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将万字平戎策(189)
朱岩问道:“你们魔教的圣女不都是冰清玉洁的么, 怎会给她们献祭男人?”
夕妃慈嗤道:“你懂什么, 执天教的圣女每年七月十五都会用年轻俊朗的少年滋养身体, 不过这夜之后, 伺候圣女的少年们就会被处理掉, 要么放血喂蛊, 要么剁了做花肥。”
述律英面皮微微跳动了几下。
柳柒问道:“述律殿下, 你的人在何处接应?”
述律英道:“就在漠古尔外面,他们不便在此处现身,免得把我大哥的人引过来给这里的牧民招来麻烦。”
政权变动绝非儿戏,更何况述律允德逼死了述律英的阿姐和阿娘,他们兄弟之间免不了要有一场殊死搏斗,无论谁胜谁败,都不会姑息对方活下来。
柳柒又想到了赵律白在太原布下的兵,不由垂下眼帘,淡淡地道:“述律殿下保重。”
述律英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几息后扯下脖子上的那枚月牙玛瑙吊坠,说道:“你赠我的那把匕首我就不归还了,以后兴许还用得上。我此番狼狈外逃,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枚吊坠就当是我的回报。”
云时卿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吊坠上,眉心微微拧紧。
柳柒笑道:“一把破铜烂铁,不值得殿下拿此物交换。”
述律英张了张嘴,索性走到一旁的羊绒毡前蹲了下来,将那玛瑙坠挂在棠儿的脖子上:“就当是送给孩子的。”
棠儿握住吊坠作势要吃进嘴里,述律英立马制止了他,旋即将他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棠儿,叔叔要走了,以后或许……”
他易了容,粗犷的面孔令棠儿下意识挣扎起来。
述律英笑了笑,旋即把孩子放回羊绒毡上,起身对众人道,“多谢大家这些时日对述律英的照顾,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柳逢将收拾好的行李交给他,述律英接过,转身走出穹庐,只见他曲指吹响哨音,蔚蓝无云的天际很快便出现了一双雄鹰的身姿,它们快速往这边飞来,在穹庐上方盘旋着。
陈小果砸了砸嘴,感叹道:“亲娘诶,这要是飞扑下来,贫道的羊可就保不住了!”
述律英翻身上马,旋即双手抱拳,用中原的礼节向他们辞别:“各位——后会有期。”
众人向他挥手道别,述律英策马扬鞭疾驰而去,可走出没多远又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柳柒,欲言又止。
云时卿搂住柳柒的腰对述律英道:“殿下慢走。”
述律英收回视线,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位小殿下的到来并未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他的离去同样无甚影响,只是偶尔回忆起来,浮现在柳柒脑海里的反而是上元节来京的那位明丽“少女”。
过了八月,草原迅速被秋意浸染,栖居在漠古尔的牧民开始收割羊毛,运往奉圣州换取过冬的物资及银钱。
已经过去很久了,可临潢府那边仍未传来任何与述律英有关的消息,他的兄长述律允德依然把持着北狄的大权。
或许离开漠古尔之后他便遇害了,亦或是返回临潢府夺权失败,成了述律允德的阶下囚。
柳柒虽然替这位少年扼腕,可他心里也明白,有些事并非他能左右,纵使好心救了述律英一命,但这未必能改变这个少年的命运。
九月末正值棠儿的周岁,司不忧一早便去镇上采买试周的物什。今天适逢镇上赶集,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中原汉人与北狄人的身影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街边的茶肆乃消息灵通的圣地,司不忧刚坐进茶馆,便听见身后那桌的客人在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似乎是蔚州的事儿。
“如今邺军已经迈过雁门关直奔蔚州而去,也不知能否攻下蔚州。”
“哪有那么好打?别忘了,当年大邺的太-祖皇帝曾御驾亲征此地,最终殒命至此!”
“蔚州如今是北狄的粮仓,北狄定不会轻易让邺军攻下。”
“那可说不准啊,此次带兵出征的元帅可是永安侯萧煦国,其长子萧千尘为副帅,萧家军的实力不容小觑。”
蔚州乃燕云十六州之一,早在前朝就割让给北方蛮夷了,当年柳柒的生父建德帝也曾尝试过攻下此地,却未能如愿。
蔚州东临紫荆关和倒马关,西南临靠雁门关,因其地势特殊,故而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一旦攻下蔚州,邺军若是乘势北上就能抵达新州。
而漠古尔草原便是新州的地界。
没成想他们一行人刚稳定下来,又燃起了战火。
司不忧饮尽碗里的茶,付完钱便离开了。
回到漠古尔后,他并未把此事告知给柳柒,而是提着一篮时鲜的菜蔬去了灶台:“今天的午膳我来准备,你们先陪陪孩子,晚点让他试周。”
棠儿虽满了一岁,但他尚未学会走路,镇日在地上爬来爬去,总是弄得满身泥土。
柳柒和云时卿正在埋头缝缝补补,他们将陈小果剪下来的羊绒整理妥善,然后佐以碎布缝成小羊偶,这正是棠儿最钟爱的玩具。
“爹爹~”棠儿爬到柳柒跟前,抱着他的腿哼唧着,“爹爹~”
柳柒立刻将羊绒塞给云时卿,弯腰抱起了孩子,温声哄着:“棠儿乖,爹爹抱。”
云时卿一边忙活一边问道:“你觉得孩子今天会抓什么东西?”
柳柒道:“不过是个试儿习俗,无论他今日抓着什么,都不影响前途。”
云时卿笑道:“柒郎当年抓的什么?”
柳柒道:“听母亲说,我抓的是一支笔。”
云时道:“难怪柒郎满腹经纶,还写得一手好字。”
柳柒侧首看向他,问道:“你呢?”
云时卿道:“一颗红豆。”
“红豆?”柳柒疑惑道,“什么红豆?”
“‘红豆生南国’的红豆。”云时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隐若有笑。
柳柒知道他又在拿自己打趣,遂挪开了视线,低声斥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哪有试周的时候放红豆的。”
云时卿笑道:“这就得问我爹娘了。”
众人用过午膳便将桌台收拾干净,而后烧香点烛,并在羊绒地毡上铺一块红绸,将文房书籍、道释经卷、金银七宝、秤尺刀剪、官楮钱陌等物一一罗列其上,让棠儿自行爬去挑选。
“抓经卷!抓经卷!”
“抓书册!抓书册!”
“抓元宝!抓元宝!”
陈小果和柳逢以及朱岩三人趴在一旁起哄,棠儿盯着一堆器物看了半晌,最后挑了一把尺子,并将它慷慨地送给了柳柒。
司不忧笑道:“平安顺遂,平安顺遂。”
如今天气愈来愈冷,草原的寒风凛冽呼啸,柳柒的咳疾受其影响再度加重,只能待在穹庐里烤火取暖,鲜少出门走动,若是不慎受了寒,几乎整夜都要咳嗽,饶是吃药也不见效。
入夜后,云时卿把棠儿交给司不忧,旋即盛来一盆热水给柳柒泡脚,里面加了几味草药,可助他发汗驱寒。
见他又捧着话本消磨时间,云时卿道:“这本书你都能够背下来了,怎还在翻看?”
柳柒道:“实在是无趣,不看书我也没事可做。”
云时卿眸光翕动,转而擦净手上的水渍,从围屏后的书柜上取来一册书籍递给他:“看看这个吧,新出的传奇话本。”
柳柒接过书本一瞧,湛蓝色的封皮上书写着“刀剑恩仇”四个字,他翻开瞧了几眼,大抵是一对同门师兄弟的恩怨情仇,只是作者不详。
“你从何处得来的?”这册书不算太新,仿佛被人翻阅过多次,甚至能感触到纸页上的墨迹,不像是从书社刊印出来的话本,反倒由人手写为之。
云时卿随口胡诌:“朱岩上次赶集买回来的。”
柳柒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认认真真品读起来。
不过须臾便合上了书本,再次看向云时卿道:“这是你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