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245)
说完沈秋戟顿了几秒话音,才往下说:“可我感觉,他今天不是迟到。”
“问题是我们昨晚已经把他的遗照,还有墓碑上的名字都弄掉了啊。”柳不花搞不懂,“不重新添上名字和遗照的话,任聆凤很难在一夜之间杀了他。”
任聆凤如果怨气强烈到那种地步,鬼差绝对会有所察觉,不会放任她为祸人间。
沈秋戟也不明白,然而他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得去他家一趟。”
柳不花附和:“是啊干爹,再不去就要吃席了。”
谢印雪没他们俩那么焦灼,沈秋戟和柳不花你一言我一语交谈间,谢印雪都是斜倚在靠垫上,静静听着他们说,等两人将目光都转向自己时,他才启唇:“去他家?”
“你们知道他家在哪吗?”
“知道他妈妈或是父亲、继父的电话吗?”
青年的每一句问,沈秋戟都回答不上来,他也是听完才发现自己年轻又天真,不待他反思结束,谢印雪又将一个新的质疑,重重砸向他的脑袋:“最重要的是——”
“阿戟,你确定撞邪的人是段文骞吗?”
第139章
沈秋戟闻言当场愣住。
“……我看到任聆凤在他身边出现,还不止一次。”他沉默了几秒,而后抿着唇着重强调自己瞧见血染半裙的女鬼次数,“这都不叫撞邪吗?”
谢印雪垂眸望着他,声音虽轻却笃定:“是你见了鬼,不是段文骞。也不是瞧见了鬼,就叫撞邪。”
柳不花也听出不对了:“好像是的,如果照这么说,撞邪的应当是阿戟你啊。”
“我怎么可能撞邪?”
沈秋戟反驳了柳不花的话,至于谢印雪的,他则无从辩驳。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段文骞身上根本没有半点被怨魂厉鬼缠上的迹象,唯有任聆凤常常跟随在他身侧,是完完全全的事实。
见柳不花和沈秋戟都冷静了下来,小徒弟也没能说出段文骞身上有什么异状,谢印雪就明白,沈秋戟这是被自己陡然“开窍”的阴阳眼给迷惑了。
“任聆凤埋身处怨气不重,她或许的确把段文骞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跟在其身侧,却没有要加害他的意思。回头我们再去那山上做场法事,送她前去往生路,此事便可了结。”谢印雪微微叹气,“段文骞今天,应该就是单纯的迟到了而已。”
“哦。”沈秋戟抬手摸着自己的眼睛,眉心拧着,“那我继续回学校上课?”
谢印雪看他这般神情,知晓沈秋戟依旧弄不懂他为何会见鬼,便道:“回家吧,回去让我仔细看看你这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秋戟点头应声:“好。”
那边柳不花也发动车子,准备调头折返明月崖。
可就在他们行驶到一段树荫浓密的路时,忽然听见“呯”的一声轻响从头顶处传来,像是有东西砸落在车棚上似的。
现在正是青天大白日的光景,他们又行驶在树荫下,柳不花就觉着许是树上的什么东西,或是枯枝掉了下来所发出的声响。
结果坐在后座假寐的青年忽地睁开了双目,眼中茫茫一片白,连瞳仁都是莹莹雪色,他道:“停车。”
谢印雪鲜少开阴阳眼,而他一旦开了,就证明附近有鬼。
柳不花靠边将车停稳后,就侧身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秋戟兴奋道:“哇塞,有鬼!”
沈秋戟也联想到了方才自车顶传来的声响:“是在车顶上?”
树荫下容易聚鬼,尤其是槐、柳、榕这一类的鬼树,因此民间有种说法:树下阴凉有可能不止是因为树叶挡阳,还有可能是树下有鬼。
所以身体虚弱,疾病颤身的人,最好不要在树荫下贪凉久待。
此时他们的车子就在浓树荫下,真遇见鬼了也不稀奇,稀奇的是沈秋戟在,那鬼竟然还敢来?柳不花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座的动静。
而谢印雪并未开门下车,他只降下车窗,声音温和地问询:“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如果柳不花和沈秋戟也能看见谢印雪所看见的景象,他们就会知道,昨晚在墓碑遗照上看到的,那个叫做“任聆凤”的女人,此刻正跪在小路上,瑟瑟缩缩躲避着叶间落下的斑驳烈阳,同时伏乞道:“求求您……”
“求您救救骞骞的妈妈……”
在任聆凤开口说话前,谢印雪一见她利落下跪的姿态,和面容上凄哀的神色,就知道她应该是有事央求自己了,但谢印雪却没料到,她所求之事,既不关乎她自己,也不关乎段文骞,反而是在这场事件中貌似毫不相干的另一个女人。
谢印雪这辈子被许多人求助过,可被鬼求助,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她怎么了?”他往后挪了挪,让出些位置,还把车门打开了,“外头太阳大,要不你上来说吧。”
柳不花和沈秋戟:“……”
不过可能比起烈阳,车子里坐着的沈秋戟更令她避之不及,因此任聆凤婉拒了谢印雪的好意,也怕耽搁时间,立马就向谢印雪讲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任聆凤“缠上”段文骞,是从她忽然有了块墓碑开始的。
她是个死了二十年的女鬼,二十年前,她因难产去世,生下来的孩子没啼哭几声也死了,丈夫家认为不祥,又因她父母皆已去世,娘家再无人能出头护着她,就按照老家习俗,用草席裹了尸身在一座山上匆匆下葬,不发丧,不立碑。
关于这些,任聆凤其实是没有多少恨的,因为像她这样女人,在她那丈夫的老家还有很多。她心中唯一的不甘,就是没能见一眼自己那未能活下来的孩子。
那孩子是个男孩,故即使是死了,也能葬去丈夫家里的老坟山上,和任聆凤不在一块。
可怜任聆凤由于心中有憾,便未去投胎,成了个山野间的孤魂野鬼。
直到二十年后,忽然有一行人来她坟前,为她立了块墓碑。
墓碑上有她的名字,有她的遗像,还有另外一个男孩的名字和照片。
任聆凤看着那个男孩,就不免想到自己的儿子,想距她死去已经二十年了,会不会她的孩儿已经投胎转世,如今正是如今这个和她共在一个墓碑上的男孩呢?
就算不是……难道不可以是吗?
任聆凤承认,她是有过一瞬这样的念头。
她太想念她的孩子了,她也太孤单了,若是能有个孩子陪着她,那该有多好?
可是任聆凤不是厉鬼。
即便是如此凄凉地死去,死后又被夫家那样对待,多年来无人扫墓供奉,她也都没有怨恨过,她只是觉得可怜——可怜自己,也可怜那些与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女人。
更做不到对一个无辜的稚童痛下杀手。
选了任聆凤之墓,想借她手除去段文骞的人大概也没想到,任聆凤居然是这样的一缕幽魂。
要知道世间最易化作厉鬼的两种人,一种是还没出世就死的婴孩,另一种便是这孕时亡故的女人了,偏偏他们选中的任聆凤孤寂徘徊人间二十年,也仍未成为那索人性命的厉鬼。
“我知道我跟在骞骞身边对他不好,但我害怕他出事,就总是跟在他身旁看着些。”任聆凤直起上身,过分青白的面容本有些可怖,然而她的内心却比世上许多人都要纯净,“我只陪他上下学,没进过他家。”
一般人家会在家门口贴门神守护,这样人家普通幽魂乃至厉鬼一般都是无法进入的,而哪怕没有贴着门神,鬼无邀无故也不能入人户。
“邀”,是指邀请,即你主动邀请鬼,进你家屋子。
“故”,是指联系,譬如你捡了路上什么不该捡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或是碰见了脏东西,家门又无门神庇佑,便会有邪祟跟在身后随你进家。
按理来说,段文骞的名字和都已经和任聆凤在同一块墓碑上了,还有“遗照”的存在,任聆凤若是想跟随段文骞进他家屋子,那简直就像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可任聆凤没这样做,她仅在段文骞每天上下学的十几分钟内陪在他身边看护一下,看着他安全回家就够了,别的时间绝不多加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