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283)
步九照见青年笑着,用仿若早就知晓谜底的语气问他:“那你这回怎么来了?”
是啊,步九照也在心里问自己:他这回怎么又来了?
一个已经很久没进过他副本的人,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歩医会察觉不出什么吗?
或许从自己出现的那一刻起,谢印雪对他的特殊,对他的重要,就已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步九照再度垂首,望向谢印雪,望向那一双映着自己的身影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仿佛雪化成的冰池,泠然明净,你可以毫无阻拦直望到底,但那里空无一物,能看到的唯有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
可他不想做水面上的倒影。
所以纵然步九照知道只要自己出现就是最大的破绽,他也仍是跟来了——因为他不能让谢印雪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步九照俯身,像是愿意沉入那池冰潭般用唇在青年的眼帘上轻轻碰了一下。
青年眼睫微阖,未曾颤动半分,轻声道:“是,我知道的。”
说完他换了个话题,抓住步九照刚刚话里的一处漏洞问:“不过你后面不再进他的副本了,那他的副本内不就没有摆渡者了吗?”
“有的。”
谢印雪闻言复又抬眸,听男人继续往下说:“我不会出现在所有副本中,而在那些没有我的副本里——”
“歩医就是另一个摆渡者。”
所以即便青山精神病院是他设计的副本,他也不会是这里引导者。
对于这个答案,谢印雪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事有迹可循。他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待询:“你们俩在这个副本中,谁才是真正的摆渡者?”
步九照深深地望了一眼谢印雪,说:“都是。”
“但找到摆渡者没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再多的,我说出来就会违反我与一个人的约定,你会死,我会失败。”
“好。”
谢印雪颔首,示意步九照不必再说了。
而一个副本里同时存在两位摆渡者这消息虽叫谢印雪有些讶然,不过他回到病房后,脑海中思绪翻涌难静,念却不是这件事事。
他在想今晚与步九照分开时,步九照在他身后说的一句话。
当时步九照已经把他送到病房门口了,他道了声“晚安”就转身背对男人走向自己的病床,那句话便是在那一瞬间突兀地出现:
“谢印雪,根据我和他的约定,锁长生中不存在无解的副本。但若真的无解,我也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只有你。”
谢印雪闻声回首,他看见声音主人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自己身上。
明明那双苍色的眼眸中盛满了他的影子,好似除了自己以外,再明媚温暖的光男人也不愿追寻了似的,然而步九照却偏偏紧抿着唇,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出自于他口中。
再之后,谢印雪张了张唇正欲说话,步九照却又打断他,以一句“晚安”结束了他们今夜所有对话。
那一刻谢印雪才忽地发觉,或许步九照其实知道歩医和他说了些什么,却由于自己佯装无事,他才也顺着自己假装什么都不清楚——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够了,不必寻个究竟,徒增烦恼。
谢印雪以前以为步九照和他都是这样想的。
可是今晚,他居然分不清步九照最后说的那句“只有你”,到底是为了宽慰安抚他别信歩医挑拨离间之语的动听情话:还是在和自己说明:歩医设计的副本向来无人生还,如果这一次也是这样,我会保下你,也只能保下你。
届时,柳不花将被放弃,迎来死亡。
步九照会违背他应当遵守的约定而失败。
唯有他谢印雪能够如愿以偿地活下来。
谢印雪虽然不想死,却也希望步九照的话意是前者。
前者不过是一对情人深陷爱恋,情愫正浓时的甜言蜜语,且听且抛且忘之,不必当真。
若是后者……
谢印雪扯了下唇,轻轻叹道:“真傻啊。”
这声感喟非常的轻,像是隆冬第一场雪降下之前出现的冰霰,悄然无息落下,于人们向它望去前就已不见踪迹,无处可寻。
第四日清晨,天刚破晓,青山精神病院病房就炸开了锅。
苏寻兰和胡利的喊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可难得的,所有病房、甚至包括谢印雪在内的参与者被吵醒后,都对他们生不出气,主要是他们俩的状态实在太惨了。
比如胡利,昨晚他吃过药了,现在和其他参与者一样都能看见医院里游荡的“幻象”,故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眼前有条色泽诡艳的人头毛虫正在扭动——那毛虫的下半截身体站在他病号服上,上半身却高高翘起,挥动密密麻麻的虫足张合着钳嘴发出“嘶嘶”的怪叫,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到胡利脸上,从他口鼻处钻进大脑中一般。
看到这种骇人恐怖的情景,胡利再怎么胆大第一反应也是叫,然后是想把这条怪虫从自己身上弄下来。
可他才吃了一回药,目前还摸不到这条怪虫。
他刚举起手,人头怪虫就拱着身体迅速爬进被窝,惊得胡利掀被伸手去掏,怪虫又不知怎么扭绕到他背后,盘踞在胡利碰不到的地方。
“救命啊!别看戏了——!”胡利只能崩溃地向其他人求助,“快帮帮我把这条虫拿下来!”
不是大家冷漠不想帮忙,是他们都被3号病房中的另一幕给震撼住了,一直没能回神。
3号病房内震撼一幕的主人公是苏寻兰,和那位站在她床边身材瘦削,仿若枯柴的病人。
假设那个病人只是站着任何事都不做的话,倒也没什么,偏偏他弯下了身体,然后张大嘴巴……把苏寻兰给浇醒了。
是的,浇。
众人都觉得唯有一个“浇”字能形容那一幕的惊心动魄,这也导致苏寻兰直接没了理智,瞪大双眼尖叫一声便疯狂抬手揩拭脸上的秽物。
第161章
“疯了疯了……”
被叫声吵醒的吕朔见状从床上一跳而起,先是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怕和苏寻兰共处一个宿舍的自己在这时候“发病”,干出点能让他懊悔终身的错事,赶忙缩到角落去改成捂嘴。
隔壁宿舍的萧斯宇没忍住干呕了几声,语气艰难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副本里鬼怪看久了虽然不会再叫人觉得恐怖,却能一直让我们感觉恶心。”
而与苏寻兰同在一个宿舍的陈云到底是心善,做不到袖手旁观,上前帮衬着苏寻兰勉强把脸擦干净了。
陈云帮忙时动作挺轻柔的,可这件事大概给苏寻兰的心理阴影太深,所以自己擦脸时下了重手,生怕有哪里没擦干净,最后使她那一张原本白皙姣好的面庞被搓得通红发烫,惨不忍睹。
“苏小姐,柳先生那有补水喷雾和面霜,你可用来舒缓一下……”
吕朔好心给她提醒,声音却在苏寻兰迁怒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尤其隔壁的2号病房里柳不花还这时拿着补水喷雾,滋啦滋啦往头上又是一顿喷,随后问谢印雪:“干爹,你有没有觉得我比昨天白了一点?”
已经起床坐到轮椅上的青年蹙眉说:“没有。”
柳不花闻言
楠諷
有些失望:“好吧,那我等会再多抹点香香。”
另一旁,自救不成的胡利听见谢印雪说话,眸光便登时亮起,带着背后的人头毛虫奔向1号病房,对谢印雪喊道:“干爷爷,你救救我啊——!”
谢印雪不想让他扑到自己身上,就在胡利快碰到他时转动椅轮往侧边闪避,于是胡利便径直朝走廊处的卞宇宸冲了过去。
眼看两人即将撞在一起,素来不管事的十三却伸手揪住了胡利的衣领口,待人站稳后再把那条怪虫从他后背上徒手扯下扔在地上,一脚踩爆毛虫头部的人首。
怪虫只来得及发出“唧”的一道厉啸,便因为失去了有嘴的头部不能发声,仅能如同离水上岸的死鱼在地板上疯蠕乱扭,最终彻底没了气息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