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236)
司道禹有些畏惧的看看卧在李恪膝头的白虎, 再看看绕在秦时肩头, 一张霸气的龙头正朝向他这边, 似乎暗中张望的青龙……就连案桌上自顾自摆弄珍珠手串的小重明鸟, 也仿佛随时会跳起来,在他脸上开一个大洞。
除了这些不容小觑的灵物,还有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下人, 看样子是已经死了。
司道禹叹了口气, 眉宇之间浪荡的神气里多了几分颓丧, “王爷也知道司家乃是云州大户,族中子弟也都是读书的, 但遗憾的是,科举之路却并不顺畅。前些年一位族叔使了关系, 被云州太守推荐,进了太常寺,后来却又卷进了甘露之变,被贬官了。”
秦时就有些同情他,这不就是后世那些望子成龙的人家一样,考上一流大学、有个光明前途成了全家人的心魔。
“小的留在王爷身边已经三载,却始终是个主薄,”司道禹因为说出了深藏于心的话,羞愧之余,又有几分愤愤不平,“有人许诺小的,做完几件事就推荐小人去平州出任参军一职……”
参军职位虽然不显,但也是正式踏入仕途。这个诱惑,对于司道禹来说,不可谓不大。
李恪似笑非笑,若不是怀里还搂着大猫,他真想跳起来踹这小子两脚,“原来跟着本王还委屈你了。”
司道禹说不出话来,脸色慢慢涨红。他自己也知道,跟着端王做事,绝对谈不上委屈。一些有事求到王府的人都会想方设法打点他们这些在王府里做事的小吏。而且有端王这面大旗在,他在长安城里也算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是许苒这样的实权派,也会看在他端王亲信的身份上跟他称兄道弟。
这些司道禹心里都清楚。他只是……只是心急了,不想一辈子只做王府门客,又不好直接找了李恪讨要差使。他知道李恪也在暗暗的观察他们、考验他们。但他到底要考验到什么时候呢?!
司道禹每每想到自己的前途,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将明晃晃的好处递到了他眼前,他便没忍住的动心了。
或者,这些好处递过来的时间错开几天,错开了他暗自焦虑的时候,他或许也不会同意这种离谱的提议——在看到了魏舟、贺知年和秦时之后,他已经开始感觉用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小算计来对付李恪,是一件挺离谱的事了。
蠢得离谱。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今日宴席上做什么手脚,”司道禹干巴巴的说:“我还以为他们会在马球赛上动手脚……”
“你有这怀疑,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李恪冷笑,“你可真沉得住气。”
司道禹垂下头,不敢与李恪对视。
“接着说。”
司道禹垂头丧气的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在盒子里装着什么。到了入席的时候,这小子才把我拦住,说等下王爷打开盒子,要我喊一嗓子……”
他有些心虚的瞟一眼站在李恪身后的许苒,吞吞吐吐的说:“……是宫里许昭容的东西。”
许苒双眼冒火,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败坏良家女子的名声去陷害人,这种事要多么卑鄙阴损的人才能想的出?!
李恪招招手,示意行风将人带下去。司道禹在王府做事,知道的事情不少,就这么把他放出去肯定是不行的。包括那个莫名其妙就死了的小厮,也得好好查一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好像被什么邪祟附身了一样。
秦时旁听了半天,见他们谁也不提幕后主使,便知道他们都是心中有数的,类似这样的算计估计也不是头一回遇见了。说不定就是他的兄弟们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什么的。
李恪撸着大猫,长长叹了口气,“这会儿乱的很,等下本王找出几样心爱之物送过去,算是本王给这几个小神仙的见面礼吧。”
秦时连忙道谢,心里乐滋滋的想,这就是带着孩子出门的好处啊。来长安一趟,当真是收礼收到手发软了……都怪长安城里风气不好!太奢靡了!
许苒也笑道:“许家的见面礼回头也让人送到老贺府上。秦兄弟帮了昭容,是许家的恩人,家中父母知道,也是要向秦兄弟重重道谢的。”
秦时一边嘴上谦虚,一边心想,看,这又来了一份儿……不要都不合适!
李恪抱了抱秦团子,一脸不舍得的表情,“下次狩猎,你也去玩吧。可以满山跑,还能抓兔子抓鹿……赢了圣上还有奖励。”
秦团子嗷呜嗷呜的表示自己很乐意去。
秦时,“……”
秦时觉得李恪是把秦团子当成了一只通人性的宠物了。但一想到自己有时候也会把它当抱枕,好像也怪不得别人。
李恪恋恋不舍地放开了秦团子,起身看着他们的时候,表情就正经了许多,“本王今日就不虚留你们了。过几日找个机会,咱们再说话吧。”
秦时等人也知道端王还要回去应付青鹤台的宴席,还要审问家中下人,应当没空再见他们了,因此送了端王离开,秦时就好言好语的哄着小龙和秦团子回了意识海,然后带着狼王和小黄豆也出了厢房。
一出门,秦时就跟贺知年说悄悄话,“宫里跟端王年岁接近的皇子多吗?”
贺知年飞快地扫一眼周围,悄声说:“只有一个。”
秦时跟他做口型:太子?
贺知年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表示他猜得对。
秦时摇摇头,心想他说什么来着,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陷害人也就罢了,手段还这么卑鄙阴毒。这哪里是兄弟?仇人还差不多。
魏舟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回席上,见他们两个都跟着藏月往侧门的方向走,犹豫一下,也跟着他们走了。他原本也不爱参加这些王孙贵族的吃喝玩乐的活动,贺知年和秦时都不在的话,就更没意思了。
秦时看他跟着他们走,还有些纳闷,“你不是有好些熟人在长安?”
魏舟揉揉鼻子,悻悻的说:“我是出家人,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动不动就让我算一卦,看看他们老婆\小妾怀的是男是女……我又不是算命的!”
秦时听的想笑,但终归今日之事太耗神,于是也懒得说话取笑他了。
出了王府侧门,藏月已经让人牵了他们的马匹出来等着了。
魏舟正跟贺知年商量哪一天搬到贺家去,就见不远处一辆青蓬马车上下来一个形容端庄的嬷嬷,她手里拿着一张帖子,走过来客客气气的递给了秦时,口称自家主子已经在春江楼候着了,请秦小郎过去坐一坐。
秦时见那嬷嬷一双眼睛不住的偷瞟他抱在怀里的小黄豆,就猜到这嬷嬷大约是林家的那位夫人身边的人。
果然帖子一拿到手里就闻到了一股清雅的桂花香,帖子里说的也是她在春江楼恭候大驾,落款是明琪两个字。
秦时叹了口气,他这会儿真的有些累了。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人特别容易有一种来自精神层面的疲惫感——他可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掺和到皇权阶层的纷争里去。
魏舟也看出了他的疲态,对那嬷嬷说:“今日事多,不妨改日再见。”
嬷嬷两道细细的眉毛蹙了蹙,不软不硬的回道:“我家主子已经去了春江楼。”
贺知年也皱了皱眉,心想这就是想不想见都要去的意思了。虽然说是邀请,还带了帖子来,但这过于强势的姿态,委实有些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