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9)
原本对于在楼兰城留宿的决定还抱有疑虑的秦时,这个时候也放弃了出城的念头。遇到小怪兽这样成群结队出来活动的对手,留在房屋里,有屋顶和院墙略作抵挡,总比宿在荒郊野地里要安全一些。
秦时跟吴九郎商量了一下,一个留在取水房门口接应,一个进去取水。为了方便他们看清楚取水房里的情形,两个人还齐心协力把两扇大门都推开了。
然后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一群小怪兽会被关在取水房里这么久还活着了,因为从地面往下走的台阶上,七零八落的,都是人类的尸体——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甚至连骨骼都被咬碎的尸体。
唯有散落一地的,被撕碎的人类的衣服鞋帽,还昭示着他们曾经出现在这里的痕迹。
将近五六米宽的台阶下方,就是一间大约有十余平方的小屋,井台就建在小屋中央。还好为了防止杂物掉落,井口盖着一块厚重的木板。而且这块木板并没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
小屋的角落里还有一扇门,门上挂着大锁,看样子有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了。从木门的后面隐隐传来了地下河汩汩流动的声音。
秦时猜测这一群小怪兽当初就是追着这些人钻进了取水房,然后被困在了里面。当然也不排除有人为了保护家人或者同伴,以身做饵,故意把它们引到了这里来困死。
真相到底任何,谁也不知道了。
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情与义、生与死,所有的挣扎与哀嚎,都已经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消失。而这座城,也终将和它曾经孕育的生命一样,慢慢的被黄沙湮没,被岁月遗忘在烟尘里。
第7章 同伙
秦时把取水房里的残骸收拾出来,找了一件还算完好的外袍抱起来,埋在了取水房附近的土地里。
谁是谁已经分不清楚了,但让亡者入土为安,也算是一件积功德的事吧。
秦时把土坑掩埋起来的时候,还回忆了一下古时候西域各国都有什么丧葬传统。后世有学者研究丝绸之路,研究被掩埋的古城,也有楼兰贵女的墓葬被发掘,想来他们的习俗也是土葬吧。
秦时用一块捡来的木板把土坑填好。没有趁手的工具,土坑挖的并不深,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或者该念个往生经什么的……
但他一个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的现代青年,满脑子搜索也只记得一句“唵嘛呢叭咪吽”。而且关内都没人敢在明面上信佛了,谁知道这里的人都信奉什么。
算了,就算是走一个流程吧。
秦时虔诚地念了一遍六字真言,把手里的木板子立在土坑前。
吴九郎很快带着另外两个同伴赶了回来。
在取水房这里扎营,是他和秦时两个人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一是取水房修建得比较结实,取水也方便。二是外面就是广场,刚好可以供他们停靠车马。而且这一带比较宽敞,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施展不开。
秦时还带着同伴到附近的人家里搜罗了一些柴火,包括木质的桌椅、门板这些东西,预备着天黑之后点起火堆来。
之前在取水房遇见的小怪兽给他们提了个醒,万一这些东西还有同伙,又趁着夜色跑来袭击他们的话,有了火堆,多少也能起点儿警示的作用。动物的天性都怕火,万一它们不怕,有火光照亮,他们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被动挨打。
吴九郎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按照车队的脚程来算,赵百福带领车队大约要在黄昏时分才能进城。
留在城里的四个人就分成两组,轮流在附近巡逻。
从广场的位置可以看到大半个皇宫,宫墙巍峨,秦时走几步瞄一眼,忍不住对顺子说:“我想去那里看看。”
顺子转头扫一眼他示意的方向,不在意的说:“行。”
说着率先朝着皇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时反倒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们只是一个商队,并不是纪律部队,彼此之间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对顺子来说,满足一下队友的小要求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无非就是延长了一段巡逻的路线。
再说取水房周围没有什么危险,扩大巡逻范围也是非常正常的选择。
秦时又惊又喜,连忙跟了上去。
顺子也听吴九郎说了他们在取水房里遇到的小怪兽,因此一路上都非常警觉,遇到有谁家院子没锁,还会走进去查看一圈,然后很仔细地把大门给阖上。
秦时发现越是靠近皇宫,街边的尸首就越少,街道也更宽敞干净,路边的房屋也要比其他街区的更为气派——能居住在皇宫附近的,必然也都是权贵之家。
这一带的房屋多一半儿都上了锁。楼兰城出事的时候,皇族和居住在这一带的权贵们应该是最早离开的一批——还有精力考虑到锁门的问题,可见这些人撤走的时候还较为从容。
皇宫的两扇大门自然也上了锁。
秦时无意去做一个破坏者,也没有翻墙去满足自己的窥探欲的想法。在他看来,这座城市此时此刻还没有死去,它只是被迫陷入了休眠。等这一场灾难彻底过去,城里的居民说不定还会回来。
他仰望巍峨的宫墙,遗憾自己穿过来的时候没有带着手机。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一定要找些纸笔,把这些景色都画下来。
黄昏时分,赵百福带着车队进了城,马车就停在广场上,正好将取水房包围了起来。
入夜之后,广场上点起了两个火堆,商队里的人有的躺在取水房门口休息,有的坐在火堆旁边守夜。
秦时枕着手臂躺在火堆旁边,只觉得夜色静谧,风声都轻柔得如同耳语。满天星辰如同璀璨的宝石,闪闪烁烁,仿佛触手可及。
这么美的夜,秦时却无法放松心情去欣赏,满脑子想的还是白天在取水房遇到那群小怪兽。
那是一种擅长集体行动的妖兽,生性凶残,而且非常会用脑子。它们的凶名曾被收录《山海经》之中。
“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这就是《山海经·南山经》对它的记载。
在镇妖司的档案中,历史上成规模的妖兽都有自己固定的领地,蛊雕的领地在极北之地,雪峰环绕的谷地之中。
秦时穿越之前,它们一族的首领还被封印在尧洲的封妖阵里。但他不记得这位首领具体是什么时候被封印起来的了。而它之所以会被封印起来,就是因为它带领它的族众离开了领地,一路扫荡来到了中原地区。
秦时完全能想象到它们是如何一路走一路收割生命,如何将“杀过”的本性残忍地发挥到极致。最要命的是,在它们行军途中遇到的实力较弱的动物会成为它们的食物,而那些需要花费体力去对抗的野兽,则会被它们煽动,加入到蛊雕的捕猎队伍中去。
它们的头领像一个PUA高手,能言善辩,很善于把潜在的对手变成自己的同盟。
它们最擅长的狩猎方式就是前后夹击,协同作案,像秦时和吴九郎遇到的这种只有十几头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大约它们自己也急于追上大部队,跟自己的族众汇合,所以在跟他们厮杀的时候并没有全力以赴。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幸运,如果离开楼兰之后他们遇到了蛊雕的大部队……
秦时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往下想了。
意识海中,团子打了个滚,悄悄跟秦时嘀咕,“有东西过来了。”
秦时警觉地坐了起来,留神倾听周围的动静:远处的荒原上传来的风声、火焰发出的哔啵声、周围的人压着嗓子的低语,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