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69)
但他们到底是外来者,要想融进人家的队伍也没那么容易。尤其在爆发矛盾的时候,亲疏远近就一下显出来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秦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如果能熬过这一夜,入了关,路就好走了。”
林章点点头,旁边的林辞眼圈也微微红了一下。想来他们在回乡的路上遭受了不少委屈。
团子在秦时的肩膀上来回踩了踩,轻声说:“来了!”
站在他身后的林家兄弟都看到了秦时肩膀上那一团隐隐发亮的光雾,仔细看似乎是个猫崽的模样,但月色昏蒙,那光团又时隐时现,离开稍远一些就完全看不到它了。
林家兄弟不敢多问,心里却觉得……这就是高人吧?
身边有高人在,他们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又提高了。
高人这会儿也听到了空气里多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不是他想象中虫子们爬过沙地的窸窣,而是一种更加尖锐的摩擦声——就好像虫子们身披坚硬的外壳,互相撞击时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第51章 腐蚀
粗糙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聚拢。
夜风中有淡淡的腥气弥漫开来。不同于他们在地下通道里闻到过的潮湿腥气,秦时这个时候闻到的是一种干燥呛人的气息,像季风从荒原上掠过, 带来了远处暴风雨后, 草木燃烧的烟气。
云朵散开,明亮的月光倾泻而出, 照亮了一望无际的大漠。
遥远的地平线仿佛给这广褒苍凉的荒原画上了一道黛色的边界线,将隐藏在夜色里的杀机与浅薄缥缈的希望, 都兜揽在了这边界之内。
连夜风中都弥漫起了肃杀的气息。
远处的人惊叫起来。
秦时抬头望去,发现那是两个被商队安排守夜的护卫。刚才他喊大家站到圈子里来的时候,他们或许是不相信秦时的话,或许是商队的头领下达命令不允许他们擅离岗位,这两人始终站在队伍的最外围。
而此刻, 他们所在的位置,让他们最先看到了潮水一般涌过来的虫群。
这两人连滚带爬地朝着城门外人群聚集的地方跑了过来。
在外围巡逻、守护车马的人也都被这个变故惊动了, 惶惶不安地东张西望, 也有比较机灵的人已经开始朝着秦时画了圈的地方靠拢。
那些已经跑进圈子里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动, 不少人抻着脖子往远处看, 神色都有些不安。
这些人还知道要往药水圈子里跑,秦时心想,可见他刚才的那些话这些人都是听见了的。
听见了, 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要不是情况比较紧急, 秦时真想挖苦他们两句:有种就站在那里硬挺着, 别跑啊。
但现在显然不是跟他们置气的时候,因为站在城门外的他, 也看到了比夜色更浓的黑色潮水。
虫群发出的摩擦声却越来越清晰。
秦时蹲了下来,想要看的仔细一些。但虫子紧贴着地面,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一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色,缓缓朝着他们涌动。
团子站在秦时的肩膀上,四只小爪子不停地踩来踩去,嘴里嘀嘀咕咕,“好多……好恶心……密集恐惧症又要犯了……”
“别怕啊,你没有密集恐惧症。”秦时一边怼它,一边转头问贺知年,“虫子都怕火,你身上带着火折子吗?”
火折子自然是有的,但他们手里没有可以点燃的东西。
秦时之前是打算把药水圈画在火堆周围的,但商队的人明显敌意的态度,又让秦时打消了这个想法,最终选择了把圈子画在城门外。
这就导致他们手边连一根能烧起来的木柴都没有。商队的马车或许是带着柴火的,但虫潮已到近处,跑过去找柴火显然来不及了。
商队的人也慌乱起来,纷纷向后退。
他们都看到了秦时之前画圈的动作,当时虽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也能猜到是一种防御的手段,因此一个推着一个,都朝着秦时这边跑了过来。
药水有限,秦时画的圈子不算大,外面的人拼命往里挤,里面的人又不甘心被后来者挤到外围,竟吵了起来。
秦时心烦,回头吼了一声,“都闭嘴!再吵都给老子滚出去!都死到临头了还给老子搞内斗,脑子有病?!”
这一声吼可谓是底气十足,果然把纷乱的争吵给压了下去。
远处那两位外围的护卫发出的惨叫声一下就清晰起来了。
他们最初是朝着商队所在的方向狂奔,但商队人一乱起来,纷纷奔向了城墙根下。这两个人也下意识的改变方向,追着他们跑了过来。
虫子就追在它们身后,距离越来越近了。
云朵飘了过来,挡住了月光。
天地间陡然间暗了下来。
黑色的虫潮也被夜色隐藏了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夜风中只有它们前进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有无数锋利的小刀子在划拉着干燥的岩石。
秦时只觉得在黑暗来临的瞬间,远处的地面上似乎掀起一团黑色的浪,汹涌地朝着前方奔跑的两个人拍打下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
秦时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的问贺知年,“怎,怎么回事?”
贺知年侧耳倾听,缓缓说道:“我听说,有些虫子的口器能分泌毒\素,让自己的猎物无知无觉地昏迷过去。”
秦时,“……”
秦时不是想不到这些,他只是不愿意深想这样的一种可能性。
遗憾的是,它极有可能是真的。
无知无觉地昏迷过去,被虫潮淹没,一点一点啃食干净……这样的死法令人惊悸,又让人觉得无比的恶心。
莲花云悠然荡开,星光洒落,照亮了关城下方杀机汹涌的土地。
虫潮已经赶到了第一道药水圈的外面。而之前尖叫奔跑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秦时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些虫子的模样:核桃大小的甲壳虫,外形有些像田地里常见的天牛,轮廓却要比天牛更有棱角,边缘锋利的硬壳上没有斑点,黑的发亮。
它的脑袋旁边探出一对接近它身量二分之一长短的捕捉足,呈镰刀状。他们之前听到的那种摩擦声,就是这一对粗壮有力的捕捉足发出的。
秦时看清了它们的模样,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肉呼呼的软体虫,否则真要把人活活恶心死了。
第一批到达药水附近的甲壳虫都停下了脚步。它们像是突然间分辨不清方向,开始迟疑地左右试探。有些开始调转方向往回走。
走在它们后面的虫子踩着它们的身体爬到前面,又在闻到药水的味道之后变得动作僵硬,像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晃起来。
但后面的虫子不断地往前冲,渐渐的,在药水圈的外面堆起来一个坡度。
药水能够起效的范围是有限的,如果坡度越堆越高,一旦高度超过了这个范围,上方的虫子就能够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进入内圈。
这个范围,秦时看了一眼挨挨挤挤地围在圈外的虫子,它们距离药水圈也就二十公分左右。
而虫子们堆起来的高度,已经接近这个极限值了。
秦时提着刀走过去,试着用刀风扫开药水圈外面的虫子。
宽刀锋利,一刀挥过,被刀风劈开的虫尸在半空中溅开一团团浅色的浆液。浆液落在地上、其他同类的身上,发出诡异的滋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