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迢迢(239)
这是大唐帝国即将走到尽头的……回光返照。
自他之后,还有三个还是四个皇帝,秦时记不清了,但这几个皇帝无一例外只会吃喝玩乐,宣宗为这个王朝付出的所有心血,都被不肖子孙祸害了个干干净净。
如无意外,接下来要继位的,不就是现在的太子李温?!
秦时十分丧气的呸了一声,“原来就是他呀……外面的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了,他眼睛里还只有争权这点儿事,何其短视!”
晚唐时期的帝国,就如同被蚁群包围起来的大象,对外有突厥、吐蕃、党项、南诏……轮番与大唐交战。对内,藩镇割据,宦官夺权,不断地发生各种内乱,再加上本身国力衰微,颇有种敌人太多,打不过来的疲惫感。
在秦时的认知里,这种衰弱不该由皇帝一个人来负责。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错。
但身为一国之君,如果将这些威胁都摆放在了收拾自己兄弟的后面,那这个国家听上去也没什么希望了。
贺知年没有说话,魏舟却嗤笑着说:“外敌远着呢,他看不见,兄弟却就在他眼皮底下转悠,他当然想着要先收拾了兄弟,等他手握大权的时候再去收拾外敌。”
秦时翻了个白眼,“外敌又不傻,不会等着他收拾完兄弟再来抢夺他的江山。还有他手下这些将士,眼见自家的少主子是这般短视浅薄、只会窝里斗的怂货,只怕会越想越不服气吧?凭什么我一个英雄要听这草包的调遣?这怨气越积越多,只怕就会起来造反……”
贺知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又爱又恨的叹气,“你这张嘴,要不我还是找根针,给你缝起来吧?”
秦时,“……”
魏舟思索了一会儿,苦笑着说:“话糙理不糙。”
秦时心想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晚唐时期,各路将领总是造反,这也是削弱国力的主因啊。
秦时把贺知年的手扒拉开,继续输出他的反动观点,“这小心眼的太子大约是想着攘外必先安内。这话,对也不对。就怕你忙着安内的时候,外敌就扑上来了,给你来了个内外夹击。”
尤其这短视的少主子还压根就没考虑过外敌,只看见了内因。
魏舟瞥见贺知年脸上的表情,不由一笑,“小秦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脑子里没有君君臣臣的那一套,你莫要怪他。反正他不不傻,不会出去了还这样胡说八道。”
贺知年心里再度生出了久违的、怪异且恐惧的感觉。他想抓着秦时的手追问一下他到底是哪里的人?但喉头一动,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不敢问。
秦时前面刚跟明琪吵了架,后面聊的又是这些让人打不起精神来的话题,又想到他们此刻所处的时代内忧外患,帝国都快完蛋了,结果少主子还是这样一个只等着祸祸他爹江山的智障,整个人都消沉起来了。
“对了,”他掰着手指头数给他们听,“还有沙陀,这也是会造反的……”
“莫要胡说。”贺知年又想把他的嘴给缝上了,“沙陀归降,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俩深受圣上看重……”
“对!”秦时被他这么一说,一下想起了这个名字,“就是叫李克用!这小子凶残得很,杀了大同防御使,想要霸占大同,后来就跟他老子一起造反了……沙陀之变!”
特别有名的斗鸡台事件嘛,历史书上写的真真的!
秦时想说的是,看看,这个看似繁盛的帝国有这么多的敌人,这个傻逼太子还只想着怎么整死自己的兄弟。
这就是帝国未来的皇帝,他们未来的主子……谁看了心不慌啊。
贺知年,“……”
贺知年心头再一次被一种类似于恐惧的感觉占满了,明明都是没影的事,怎么秦时就能说的信誓旦旦,好像无比确信它会发生?
甚至在他看来,这件事竟然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一样?
魏舟也被秦时的话给震住了。
在这难言的沉默之中,就听头顶上方隐隐传来一声雷鸣。
秦时,“……”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魏舟却一下紧张起来,脸色也变了,“蠢材!你泄露天机了!”
秦时顿时有种传说照进现实里的不真实感,“还,还真有天谴那一套啊?!”
魏舟没空搭理他这白痴问题,低着头掐指算来算去。
秦时也急了,忿忿道:“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天谴呢?!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也不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呀?”
大唐江山也不是我给它搞灭亡的呀。
贺知年,“……”
魏舟。“……”
两人面面相觑,就听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撞击在了他们的屋顶上,一瞬间屋宇动摇,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掉落下来。
意识海中,小龙警觉地抬起头,脑后的短鬃毛根根竖了起来。
屋外传来贺严的惊叫声,“老银杏树被雷劈了!着火了!”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秦时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冬日起火,又是在这样房屋都是木结构的时代,搞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我这个臭脾气……”秦时忍不住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我多这个嘴干嘛呀?!”
几个人冲到门口,才发现廊下一棵十几米高的百年老银杏树梢上已经冒出了火苗,且这火势还没法子去灭……因为够不着。
魏舟拍出一张符纸,让它飘飘悠悠地贴在了树干上,不多时树顶上的火苗就熄灭了。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见半空中乌云如海浪一般翻卷着,沉沉地压了下来。乌云之间电光隐现,竟像是在孕育下一道天雷。
秦时看傻眼了,心中陡然间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挨了雷劈,老子就能穿回去了吧?!
第181章 第二道天雷
第二道天雷威势更重, 直接将银杏树旁边的假山石给劈成了一堆碎渣。
乱石飞溅,腾起的烟尘几乎将整个小院都罩起来了。
秦时脸颊上被飞溅的碎石划出了一道血线,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贺知年就站在他身边, 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眼里亮起的诡异的光, 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一直以来所恐惧的事就要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
贺知年一把抓住了秦时的手腕。他用力太大, 秦时一下被他拽回了理智,嘴里嘶的一声, 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发什么疯?”
贺知年嘴唇微微抖了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时莫名其妙的抬头,然后也有点呆住了。他还是头一次在贺知年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恐惧,心里就有些疑惑起来, 他在怕什么?
难道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怕自己离开?
从相遇开始, 一路相伴的画面一幕一幕从秦时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到光线昏暗的地洞里, 沙鼠王在他们头顶上叫嚣, 身边是向下滑去的斜坡, 脚下水声如雷鸣一般隐隐传来。
他看到贺知年奔跑在一望无际的沙地上,皮肤和嘴唇都干燥得裂开了小口子。他回过头,将不大饱满的水囊递给了他。
……
秦时其实一直都知道, 贺知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一直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的来处, 生怕有朝一日要与他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