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13)

　　几个侍卫行了礼，有序的走到一边，在旁等候。
　　樱空释看了看那大门，便朝里面走去。
　　这练武场圈得很是宽大，一边连着冰原，一边接着雪雾森林，樱空释一路走进去，看见被小木桩圈起来巨大的跑场，立在远处描着红心的箭靶，一路上都有零散的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武器。
　　再往前走，接近雪雾森林边界，这里的地上有泥土，不再是滑溜溜的冰面，立着的练武器材也比之前多，练拳用的木桩和沙袋，不知道挖来做什么的沙坑，还有一处立着许多碗口粗约一丈高的木桩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无尘子花了近一月时间弄出来的练武场，确实下了一番心思。
　　只是樱空释走了一大半了，这围着雪藤萝的栅栏一直向雪雾森林里延伸，似乎还有很宽，这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李马和无尘子。
　　樱空释在雪雾森林边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两个冰族小孩子从他身后跑了过来，笑嘻嘻的打闹着一头钻进了森林里。
　　樱空释有些疑惑，这练武场不是被无尘子叫人守着不准人进，为什么这些冰族小孩却可以进来。
　　他往森林里走了几步，便听见里面隐隐传出有人声。
　　再走得近了，便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十分热闹的样子。
　　樱空释慢慢的走进去，前面一片开阔的平地，地上有许多木头搭建的不知名器材，有些上面绑着绳子，一些冰族的小孩子分散站在平地四周，不断的起着哄。
　　樱空释寻了一处视线较好的地方，在一群小孩子当中寻找，很快便找到了黑头发的李马的身影。
　　李马穿着白色的小短打，与其他几个和他身形差不多大小的冰族小孩子站在一起，随着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冰族小孩吹了声口哨，几个孩子先是一阵快跑冲到了一个两人高的木架旁边，然后拉着上面的绳索往上攀爬。
　　木架上有一块小小的平台，前面是更高的木头搭的架子，那架子上有绳子垂下来，几个小孩争先恐后的去抢那绳子，李马个子小，身手却很灵活，他逮住了时机腾空一跳，樱空释微微收紧了手指，却见他十分轻巧的攥住了绳子，像荡秋千一般荡了过去，砰的一声落进一处填了沙子的浅坑里。
　　李马飞快的爬起来，动作灵活得像个小猴子，他快速的跑过窄窄的独木桥，又在一块低网处趴下来，贴着地面往前爬去。
　　短短的时间里，他很快就甩掉了其他的孩子，遥遥领先。
　　樱空释弯起嘴角，李马还在人界的时候就每天上山爬树下河抓鱼，精力旺盛得谁也治不住。
　　那时宋五嫂为了他调皮捣蛋天天发愁，却不知道要不是李马从小就这样漫山遍野的跑，这样看似娱乐的训练，定会让他吃尽苦头。
　　无尘子能想到用这种玩耍的方式来锻炼他的体力，确实十分有创意。
　　李马爬的地方那片网很低，必须得全身贴伏地面才能爬过去，只要他不被这网搅缠住，想来他就是这一场的第一名。
　　然而樱空释才刚刚起这个念头，正在努力往前爬的李马突然被一块巴掌大的雪块砸了个正着。
　　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来：“快！打他！不能让他赢了我们！”
　　樱空释转头，想看看是哪个孩子这么蛮横不讲理，却见周围的冰族小孩都开始起哄，大声道：“打他！拦住他！”
　　一些已经可以简单施展幻术的小孩子，拿着小小的水晶手杖，操控着周围的冰雪，将它们凝结成块，劈头盖脸的向李马身上砸去。
　　李马被这些雪块打得生疼，又被宽大低矮的大网笼住，既不能躲避又无法还手，他狼狈的低下头，手忙脚乱的遮挡，又想赶快爬出去，却被这些雪块冰球阻碍，寸步难行。
　　就像被困在笼子里任人宰割的小兽。
　　周围的冰族孩子们哈哈笑了起来，毫不留情的嘲笑他：“你不是跑得很快么？现在怎么不跑了呢！”
　　又一道雪块向他砸过去，在他的头上散开：“一个凡人奶娃娃而已，怎么能和我们神族相比！”
　　李马十分狼狈的眯了眯眼，他向他们站的地方看了一眼，不再伸手去挡那些雪块，任它们不停的砸在自己身上，他使劲的咬着牙，奋力的往外爬，只有很短的距离了。
　　樱空释宽大的袖摆下，拳头紧紧的攥起。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他伸手想要凝结幻术，旁边的林子里却突然钻出来一个人。
　　正是李马的师父无尘子。
　　樱空释面色无绪的看了他一眼：“你去哪儿了？”
　　无尘子摸了摸胸前白色的胡子：“随便走走。”
　　樱空释轻哼了一声。
　　李马这时终于从那片低矮的大网下钻出来，又是一大片雪块砸过来，将刚刚钻出来的李马砸得有些晕头转向。
　　他都不记得自己该往哪个方位跑了。
　　等得他好不容易摸清楚了方向，想要转身往圆木桩处跑，一个离他很近的冰族小孩伸了伸脚，将他绊倒在地。
　　又是一片哄笑声，几个后来的冰族小孩很快的超过李马，向圆木桩上跑去。
　　樱空释怒极，想要出手，却被无尘子按住了。
　　樱空释看着李马撑着地面十分艰难的起身，他的手又磨破皮了，他似乎疼得有些狠，樱空释以为他会哭，李马却将那手在衣服上轻轻的擦了擦，又揉了揉膝盖，然后紧紧的抿着唇，跟着那几个冰族孩子追了上去。
　　“你什么意思？”樱空释看着李马又是不停的躲着冰雪，又是摇摇晃晃的踩着脚下的圆木桩，他缓缓的回过眼，眼神冷冽，“你没看见他们在欺负他？”
　　“比试而已，”无尘子道，“都是各凭本事，李马技不如人，被欺负了也很正常。”
　　樱空释觉得这老道士一定是脑袋出了问题：“他们是神族，李马只是个凡人！这样的比试不公平！”
　　“冰王也知道，”无尘子提高了声音，似乎比樱空释还要有底气，“他们是神族，这里是神界！”
　　无尘子看着他，苍老的脸上没有半分俱意：“李马只是一个凡人，这里对他而言，没有公平。”
　　“我不懂你的意思，”樱空释有些愠怒，“我是这里的王，他是幻影天的小王子，有我护着他，谁敢对他不公平！”
　　无尘子指了指那群正起哄得厉害的冰族小孩：“你瞧，他们就敢。”
　　樱空释：“……”
　　“李马是我的弟子，我会尽我所能把他教得最好，冰王以后无事，还是不要来这里了。”
　　无尘子松开按住他的手，便要转身走。
　　樱空释静默了片刻，在他背后叫住他：“老师。”
　　无尘子虽然是他强掳来的，但他是李马的师父，李马曾经说过，人界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所以樱空释对无尘子，一直都很尊重，对他的教育方式，也并不多加干涉。
　　但是他不明白无尘子为什么要放任这些冰族孩子欺负李马，李马是个凡人，在神族小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样天天让他被他们欺负，李马所受到的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
　　这样强烈的反差和对比会对他的心理造成很大的打击和挫败，会一点一点吞噬他的自信。
　　樱空释现在才明白，李马半夜一个人偷偷爬起来掉眼泪的原因，他太弱小了，在这神界如果没了自己护着他，他是多么的无助无依。
　　李马也不是爱哭的孩子，他在人界时总闯祸，天天被宋五嫂追着打，也没见他哭过鼻子，可是樱空释想起昨晚李马强忍着不哭却又忍不住的样子。
　　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正被无尘子一点点摧毁。
　　无尘子顿住脚步，樱空释道：“你这样做，会毁了他。”
　　“冰王错了，”无尘子微微侧身，看着他道，“李马是我最小的徒弟，又是我的关门弟子，我怎么会毁了他。”
　　樱空释没有说话，只是固执的看着他，等他一个答案。
　　无尘子被他这样看着，他缓缓叹了一口气：“冰王，李马，他只是一个凡人。”
　　“我不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不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带他回刃雪城，你手握王权，高高在上，也有一身其他神族都望尘莫及的强大幻术和灵力。”
　　“但是李马没有，他现在还是个娃娃，任何一个普通的凡人，都可以轻轻松松的捏死他。”
　　樱空释的手紧了紧：“我会护着他。”
　　“你能护他多久？一辈子？”
　　樱空释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李马总有一天会长大，他不能一直依附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他就随时可能像今天这个样子，被任何一个神族踩在泥里。”
　　“我还有几年可以活，在我死之前，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将李马教好，”无尘子道，“他现在吃的苦，都是为了以后不要再受这些屈辱。”
　　“冰王，你如果真为他好，便不要再干涉我的教导方式。”
　　无尘子说完，便向着孩子们聚集的地方走去。
　　樱空释在原地站了很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十二章

　　李马中午回来的时候，除了看起来有点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狼吞虎咽的吃了饭，很乖巧的跟樱空释打了招呼，便去睡午觉。
　　樱空释去看他的时候，他偏着头斜靠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将掉未掉的三字经。
　　樱空释帮他把书拿开，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但是新伤旧伤交错在一起，衬着原本白白嫩嫩的手掌，显得很是揪心。
　　樱空释给他又上了一遍药，将他放着躺平了，李马睡得很沉，对这动静毫无察觉。
　　李马只草草睡了小半个时辰便起来走了，每天下午是读书习字的时间，李马性子太跳脱，还不是能静得下心背书的年龄，常常背不上来，便又是挨掌心，又是罚站。
　　樱空释默默的等了李马一天，然而从中午他回来吃饭，到下午他下了学回幻影天，樱空释始终没有听到李马提练武时的事，对于他被冰族小孩欺负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晚上樱空释给李马上药，李马小脸微微皱起，却没有吭一声。
　　樱空释道：“疼吗？”
　　李马摇摇头：“不疼。”
　　樱空释静了一会儿：“今天练武累不累？”
　　李马看了看他的神情，见他与平日并无二致，才答道：“有一点。”
　　他顿了顿，似乎怕樱空释多心，又笑着仰起头，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不过你放心，我不怕累，而且我这几天还认识了好多新朋友，还和他们一起玩，很开心。”
　　“是吗？那挺好。”樱空释弯起嘴角，眼眸却是垂下来，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李马还这么小，竟然开始学会了说谎。
　　虽然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樱空释心里却并不好受，只有在逆境中的孩子，才会快速的成长。
　　李马懂事得太早。
　　他将他的手上完了药，让他将腿抬起来，给他有些淤青的膝盖抹药。
　　李马偷偷的抬眼看他，樱空释垂着眸，嘴唇轻轻抿着，有一丝银色的发丝滑落下来，将他淡然的面容映出些许浅影。
　　从李马在小河边遇到这个长得像神仙一样的人起，他就对他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樱空释是个大人，还会十分神奇的法术，可是他却从来不将他当做小孩子看。
　　他会陪他玩，给他讲故事，答应过他的事，便从来不会食言，若是他觉得自己哪里没做好，还会认真诚恳的向他道歉。
　　李马很喜欢他，也很依赖他，他相信他，信任他，毫无道理的对他没有防备，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想带他走，他是肯定不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