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68)
刘大娘将鸡蛋又塞给他:“拿着,今早我就听德文说了,你今天过生日,吃两个鸡蛋,好运滚滚,圆圆满满。”
李马便不好再推辞,只是咧着嘴笑,亲亲热热道:“谢谢大娘!”
这时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她从手里的篮子里拿出一双鞋,抿着嘴递给他:“李马哥,你的鞋已经补好了,你穿上试试。”
李马回头一看,笑着道:“是翠丫。”
他接过那双鞋:“真是谢谢你了,我正愁着没鞋换了,还是你手巧,哪像我,之前缝得乱七八糟的。”
翠丫捂着嘴笑了笑:“你一个大男人,哪里能穿针拿线,以后要补什么东西,尽管找我。”
李马笑着应了一声,刘大娘从他手里拿过鸡蛋在他身上滚了滚,又帮他敲开剥了壳,再递给他,让他吃。
樱空释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罹天烬担心他在人界过得不好,如今应该能放心了。
李马这样的性子,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他长大了,面容英俊身材修长,又热情和气,加上他自小在王室长大,虽然从不矜骄,但是气质终究是与常人不同的,即便穿着普通的布衣,也掩不住眉眼间的英气。
倒是比以前的李马,更招姑娘喜欢。
樱空释转身就要走,罹天烬一把扯住他:“来都来了,你去哪?”
“回去。”
“你几岁了,他几岁了?”罹天烬皱起眉道,“他还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娃娃,你一千多岁的老怪物了,还跟一个娃娃赌气!”
剑灵插嘴道:“烬宝宝,不许你说释宝宝老,释宝宝还是个宝宝呢!”
“闭嘴!”罹天烬和樱空释同时道。
剑灵委屈的撇了撇嘴,又重新缩了回去。
罹天烬一直等着他把那鸡蛋吃完,才远远的喊了他一声:“李马。”
李马回头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樱空释。
他仍是十分消瘦的模样,然而眉宇间冷冷清清,他没有看他,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一处,神情漠然又孤傲。
十分陌生。
李马回过头与刘大娘和翠丫说了两句,然后才走了过来。
他对两人各行了一礼:“烬王子。”
却没有对樱空释打招呼。
剑灵一直躲在罹天烬的帽子里,怕被凡人看见,他从罹天烬帽子里探了一个头出来,冲李马招招手:“嗨,李马宝宝!”
李马看见他,想伸手出去逗弄逗弄他,又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将手又缩了回来,只是应了一声。
“你们怎么会来?”
“呶,”罹天烬扬了扬手里的弓,“来给你庆生。”
李马将他们带到了一家酒馆里。
说是酒馆,其实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民房,统共不过四张桌子,店小二将他们迎进去,又将一块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油布帘给拉上,便算是雅间了。
罹天烬看着眼前乌漆八遭的环境直皱眉。
李马出去拿了块抹布进来,将两条乌黑的条凳擦得越发黑得发亮,罹天烬才勉强和樱空释一起坐了下来。
李马叫了几个菜,让人上了一壶酒,罹天烬端起来喝了一口,那酒又苦又辣,烧得胃里火辣辣的慌。
他又夹了一筷子牛肉,嚼了两口,皱了皱眉头,才勉强咽下去。
除了有点盐,什么味儿也没有,便是一向馋嘴的剑灵,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嚷嚷着要吃肉。
这还是花钱买来的,他在军营里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李马虽然一向简朴,但到底是幻影天精细养大的小王子,他家里原也不穷,罹天烬实在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忍受这里的艰苦的。
罹天烬放下筷子:“李马,跟我回神界,这劳什子地方,你也呆得下去?”
李马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已经习惯了。”
罹天烬看了樱空释一眼,他端正的坐着,就像是眼前的人都与他无关,明明这里只是一个破旧的小酒馆,生生被他坐出了刃雪城的王座一般。
看来不能指望他了。
“你想凭自己本事出人头地,这是好事情,你要从军,我火族也有军队,你要打仗,现在神界与幻雪神山即将开战,你要当将军,只要你努力,火族第一勇士的位置,我给你留着!”
罹天烬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和樱空释不同,他是被火王捧在手心里宠大的,除了年轻时的肆意和任性,到现在他统领着偌大的火族,也没人觉得他做得不好。
在他看来,李马还是个娃娃,既然是小王子,就该疼着宠着,什么历练什么自强,既然李马有这个本事,何苦要吃这么多苦绕这么大个圈子,若不是顾及李马的自尊心,直接就封他个将军来当,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然而李马只是笑了笑:“多谢烬王子的好意。”
他将手里的酒杯端起来,与罹天烬碰了碰:“不过我在这里很好,这里才是我的家。”
“……”
罹天烬又劝了他几句,李马就是不松口,只是不停的给他倒酒,罹天烬到最后也没话说了,反而被他灌了一肚子的酒。
这边疆的酒就是烈,虽然不太好喝,但是一旦喝上了头,倒也被他品出几分滋味来。
樱空释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吃一口东西,还是剑灵忍不住问他怎么不吃,樱空释淡淡的道:“没饿。”
他本就不吃荤食,又向来嘴刁,若是放在以前,李马就算跑遍了这座小镇,也会给他寻上几口吃的来。
可是李马从头到尾也没看他一眼,只是闷着头喝酒吃菜,剑灵瞪着一双大眼睛左看右看,实在是想不明白,往日里都把对方放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说决裂就决裂,说翻脸就翻脸。
李马小的时候爱哭,樱空释便抱着他,从幻影天的这头,又走到那头,樱空释爱喝冷水不吃饭,李马就整天整天守着他,监督他喝热水按时吃饭。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变成两个陌生人。
李马低着头,闷闷的往嘴里灌着酒,罹天烬喝高了,剑灵不太懂,樱空释就冷冷的看着,既不说话,也不开口。
李马知道,樱空释向来是个性格十分极端的人,他可以将他宠到天上去,也可以弃他如敝履,他可以放下身段来哄他,也可以转过身去永远不看他。
李马在守界使者营地待了那许多年,听过不少人对神族冰王的议论,都道他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有着这世上最冷情也最善变的心。
如今,他是实实在在的亲身感受到了。
他看多了他平和温暖的样子,如今见他这般疏离冷漠,即便是清俊秀美的少年模样,可是他静静的垂着眸,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才突然明白,这才是那个神界高高在上的冰王,是那个三界神民谈之色变的冷酷暴君。
几人在这十分怪异的气氛中吃完了饭,李马去结了账,罹天烬将弓递给他,他以前送李马的弓,尺寸太小,是给他少年时期用的,而这把龙骨弓,足有三尺长,龙骨为身,火蚕丝为弦,结实牢固,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拉得开,是成年男子才能用得上的。
李马拿着那把弓看了一下,微微笑了笑:“其实我不喜欢用弓。”
他自小练习骑射,射箭功夫并不比以前的李马差,可是他不喜欢用弓,他也不想与那人的影子重合,再做一个沉默的替代品。
罹天烬打了一个酒嗝,挥了挥手道:“那就搁着吧,你喜欢什么兵器,刀?剑?下次我给你寻一把称手的来!”
李马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本以为罹天烬会生气,却不料他竟然这样顺着他。
可是转念一想,罹天烬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做谁的影子,也从来不将他往某个方向刻意引导,罹天烬是冲着樱空释和大将军的面子对他好没错,但这么多年,他竟是唯一一个真正懂得尊重他的人。
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马将弓收起来,郑重的对他行了一礼,为他之前的无礼,也为他的这份尊重。
李马将三人送到了无人的地方,罹天烬一手拎着剑灵,一边侧头对樱空释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樱空释静静的站着,神情漠然无比:“没有。”
李马笑了笑,他觉得心里就像是被他生生捅了一刀,但大概是在他身边待得久了,竟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伪装,他冲罹天烬拱了拱手:“保重。”
等得三人消失在时空波纹里,李马将弓杵在地上,放松了之前一直紧紧绷着的那股力量。
他觉得心里有些疼,往日里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还记忆犹新,他们曾同吃同住,都将彼此看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可是短短的一年时光,似乎将过去十六年的温情全部都抹杀了。
原来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脱口而出的承诺,他曾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努力当上他的将军,陪着他,守护他,他曾经也说过,他是他的小王子,永远都是。
如今两人形同陌路,那些曾经以为会天长地久的诺言,此时竟成了锋利的刀,只是去想一想,都会觉得血淋淋的疼。
或许是因为,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乖乖听话的替代品了吧,可是他也有心,他也会疼,如果他不是李马,如果他没有这个身份,他是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终究还是不甘心,终究还是带了几分奢望。
李马扶着弓,慢慢的坐下来,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宁愿从来就没有遇见过他。
番外
樱空释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李马一向是个对外貌大大咧咧的男人,以前,他只知道樱空释长得很好看,但你若问他具体好看在哪里,他抓抓脑袋想了半天,也只会说,哪里都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心爱的人,必定是哪里都好看的。
但是和他相处得越久,便愈发觉得,他的眼睛最好看,哪怕他不说一句话,没有一句言语,只是看看他的眼睛,便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当他静静看着你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姿态极为放松,那双一金一蓝的眼瞳里,似乎盈着终年不竭的秋水,顾盼之间,璨然多情。
若是惹得他生气了,那双眼睛便会略微瞪得有些圆,似恼似嗔的看着他,眉头微微拧起来,像是一只即将炸毛的雪色·猫儿,若是你顺一顺毛,那眼睛便会慢慢的柔和下来,半眯着看着他,此时若是再哄上一哄,他便会慢慢的弯起眼睛,就像春日初上梢头的月牙儿,皎洁纯净,带着些许孩童般的稚气和开心。
但这只是对着李马的时候,若是在刃雪大殿上生了气,那双眼睛便会变得极其凌厉,带着迫人的气势和无形的压力,常常让大臣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李马喜欢看樱空释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个童真未泯的小孩子,只要给他一点好吃的好玩的,他便会十分的满足和开心,完全没有神族冰王冷冽清傲的样子。
李马很喜欢他对自己这样毫无戒备,因为樱空释信任他,喜欢他。
喜欢,多么美好的字眼,只要是想一想,便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傻傻憨憨的,樱空释看见他笑,微微有些疑惑,李马便会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微笑着亲一亲他的眼睛。
腻歪得厉害,但是两人都乐此不疲。
爱情啊,刃雪城一年四季都是酷寒的冬季,却因为有了爱情,似乎连那寒冷的空气,也变得有了一丝暖意。
樱空释喜欢喝些小酒,他酒量不好,李马便每次将酒温了,替他少少的倒上两杯,樱空释浅酌慢饮,慢慢的有些微醺,白皙俊美的脸上,便会浮上些许浅浅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