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39)

　　李马跟着大家站起来，想偷偷的看他一眼，然而那个位置太高太远，他低着头视线往上，也只能看见铺着厚厚绒毯的台阶，和一双洁白精致的长靴。
　　那声音又淡淡道：“秦队长，之前你我三次错过面见，今日一见，风采斐然。”
　　李马抿了抿嘴角，要说秦南的运气真的是特别不好，他第三次被营地举荐，却又因为临时有紧急任务被抽调离开，错过了最后一次授勋封赏的机会。
　　不过也因为这样，李马的身份才没有暴露，一直隐姓埋名的在守界使者营地混到今天。
　　秦南低了低头：“能被冰王记住，是属下的荣幸。”
　　樱空释没有再说话，对身边的礼仪官点了点头。
　　那礼仪官便上前一步，展开手中的幻术长卷，开始念授勋文书。
　　“兹有守界使者卜尧、玉希、李马，年少有为、骁勇英义……”
　　大殿两侧站着的大臣有些骚动，目光几乎都落在李马身上。
　　虽然李马已经久不出现在他们视线，但是李马在冰族王室中，一直都是个特别的存在，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这个名叫李马的凡人，总是时刻影响着冰王的情绪和举动。
　　以前他是冰王挚爱的伴侣，现在他是冰王宠爱的小王子，可是不管李马是什么身份，他们却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久违的李马，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都说小王子李马常年闭关习武，一年难得露几次面，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隐姓埋名，去守界使者营地当了一名普通的战士。
　　樱空释没有注意大臣们的异动，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马身上，李马今日穿了守界使者褐色的战服，宽肩窄腰，身材修长，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初刚到刃雪城时肉乎乎的模样，尽管脸上稚气未退，却隐隐和以前的李马，有了七八分相似。
　　樱空释有种错觉，若他一直就这样低着头，他或许真的会将他看做以前的李马，他长高了，眉宇间是少年蓬勃的朝气和战士的坚毅，也不知道下一秒他抬头，会不会唤出他的名字，对他和气又温暖的微笑。
　　“……请冰王为其授勋封赏，以示嘉奖！”
　　礼仪官终于念完了繁长的文书，将樱空释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站起身，身后长长的凰琊幻袍拖曳及地，一步一步的拂过台阶，那脚步很轻很浅，却重重的落在李马的心上。
　　樱空释走到他们面前，从一侧宫人举着的托盘上面取过勋章，依次为他们戴上。
　　“你们都是我冰族的勇士，也是凡界守界使者的骄傲，”樱空释看着李马道，“我很为你们开心。”
　　玉希捏着颈间的勋章，终于有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想看看这传闻中喜怒无常又残酷冷情的冰王，到底是什么模样。
　　然而刚一抬眼，她便愣住了。
　　眼前这人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白发苍苍的冷酷老者，他穿着精美华贵的银色王服，一头如丝缎般的雪发被整齐的归束在脑后，那顶极尽奢华的王冠也掩不住他俊美的容颜，一双异眸似蕴着万千光华，眼睫轻眨间，万物都在他眼里明明灭灭。
　　他眉眼精致得如同冰雕雪砌，神情却带着久居高位的清傲与疏离，让人觉得若是多看他一眼，都是对他的亵渎。
　　樱空释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身：“你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清越得如同被极颠之上的冰雪淬洗过一般，让玉希一阵阵恍惚。
　　樱空释微微拧眉，想起来她的名字：“玉希？”
　　李马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愣住了，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玉希？”
　　玉希突然回神，连忙跪下去：“凡界淬玉族玉擎长老之女玉希，有一事斗胆相求，万望冰王成全！”
　　樱空释看了一眼李马收回来的手，淡声道：“讲。”
　　玉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自己之前已经在脑海中整理过数次的台词说了出来，尽管她十分紧张，却难得的条理清晰，语言流畅，李马与她同队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这么多话。
　　他也是第一次见樱空释如此高高在上，冷漠疏离。
　　不知怎么的，李马突然为玉希捏了一把汗，他发现眼前的樱空释与平日截然不同，似乎和他印象中总是温温润润的样子换了一个人，他眉眼淡漠，就像是远在天边的神砥，凡人的死活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关系。
　　玉希讲完了自己部族遭受的灾难，和期望樱空释派兵歼灭魔魅的请求，便停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
　　樱空释静静的站着，既不说是，也不说否，他眸色幽深沉静，便是李马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整个大殿突然一片安静，李马有些紧张的捏起手，睁大眼睛看着他。
　　似乎注意到李马的眼神，樱空释的目光扫过来与他对上，突然弯起唇角，轻轻对他笑了笑。
　　于是刚刚那个冷漠高傲的冰王似乎都成了李马的错觉，他又变回了那个李马熟悉的樱空释，虽然高高在上，却从来都平和可亲。
　　“剿灭魔魅，重振淬玉族，你很忠义，”樱空释道，“准了。”
　　李马骤然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樱空释转过身，又看了看玉希，发现她在伸手偷偷的擦汗。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不是错觉，樱空释那一瞬间让他们感觉到的神王之威，如群山之沉，如渊海之深。
　　他终于有点理解到秦南对他的形容，喜怒无常，难以捉摸。
　　樱空释回到王座重新坐下：“今日能得此良才，本王很高兴。”
　　他看了李马一眼：“趁此机会，本王向在座各位发出邀请，请各部族在刃雪城安住几天，参加幻影天小王子的庆功大典。”
　　李马有些吃惊，猛的抬头看他，樱空释却没有再看他，只是站起来一拂身后长袍：“散会。”

　　第二十六章

　　不光是李马震惊，大殿里的大臣们也一片哗然。
　　他们都知道樱空释与那个凡人纠葛不清，四百年相守相知，整个神界早已默认接受了他们俩的爱情。
　　可是那四百年来，樱空释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正式场合宣告他们的关系，凡人李马也从来没有在公开的正式场合出现在他们的视线。
　　但是小李马太不一样了，他从小就跟着樱空释上殿，受王子之礼，享王室尊华，现在他投身守界使者营地，凭借自己的努力，正式成为樱空释麾下，樱空释在这个时候为他举行庆功大典，昭告天下，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他在向所有神民宣布，正式宣告李马的小王子身份，这也意味着，樱空释把他当家人，李马或许是他的义弟，或许是他的义子，但永远都不可能会是他的伴侣。
　　樱空释的顽固与偏执，在座的众大臣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一度认为，樱空释在等李马长大，与他再续前情。
　　可是万万没想到，到了李马即将成年之时，樱空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马不知道众大臣心思各异，他也有些纳闷，隐瞒自己的身份去从军，是他之前就与樱空释商量好的，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揭露自己的身份，暴露他们的关系。
　　李马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大殿，正想着要如何想办法去问问，前面的人却顿住脚步，在缓缓关闭的大殿门前停了下来。
　　秦南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他：“李马。”
　　“啊？”李马突然回神，“秦队。”
　　“冰王就是云飞，云飞就是冰王，对吧？”
　　“呃……”李马抓了抓脑袋，他刚刚想太多事情了，完全忘记了秦南之前在守界使者营地见过樱空释这件事情。
　　云飞的外貌虽与樱空释原本的外貌差别很大，但也只是差在眸色发色和年龄，刚刚授勋时樱空释走得那样近，秦南若是再认不出来，恐怕就是个瞎子了。
　　“秦队，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李马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对不起。”
　　“你就是那位幻影天的小王子，”秦南看着他道，“我从军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走了眼，还对你说了那么多对冰王大不敬的言语。”
　　“不不不，”李马连忙摇着手道，“秦队，你教我的道理，终身受益，你我名为上下属，但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做我的第二个老师。”
　　他退后两步，弯腰对他郑重行了一礼：“我是真心敬重你，也十分感激在营地里，你对我的提携和照顾。”
　　“至于冰王的事情，”李马站直了身体，微微笑了一笑，“不管是君主还是平民，一生功过是非，自然有人评论言说，若不是秦队敢言旁人所不敢言，敢说旁人所不敢说，李马现在恐怕还是一个混沌小子，又哪里会懂得现在这许多道理。”
　　秦南有些意外他能说出这样的话，难得他身份尊贵，又年纪轻轻，却能如此谦逊知礼。
　　“你很优秀，不枉我一番悉心栽培，”秦南拍了拍他的肩，“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初心，即便你是幻影天的小王子，但也是我守界使者营地走出去的优秀战士，我希望以后，能以你为豪。”
　　李马点点头：“我会记住你今日的教诲。”
　　玉希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她虽性格孤僻，却也从芡实那里听到了许多关于冰王和小王子的事情，她虽然并不八卦，但对于这个一直十分神秘的凡人小王子，还是有着寻常人的好奇心。
　　当所有猜测都变成直接站在她面前活生生的人时，她内心的惊讶，并不比秦南少几分。
　　等得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玉希才道：“原来你就是那位小王子。”
　　李马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
　　“李马，那我以后，还可以叫你李马么？”
　　“当然可以！”李马睁大眼睛道，“我们是同一个营的战友，是肩并肩一起战斗过的好兄弟！你可不能对我见外，就像以前那样就好。”
　　玉希笑了笑，迟疑了一下又道：“冰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南看了她一眼，玉希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瞬间有些窘迫尴尬。
　　李马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滔滔不绝道：“他啊，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冷漠，其实对我可好了，嗯，也很勤政，常常处理政务，一坐就是一天。”
　　“嘿！”
　　这时芡实突然从李马背后跳出来，重重的拍了他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呢，这儿人都散光了，就剩你们几个了。”
　　李马看了看，果然，周围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另一个守界使者卜尧，因为见他们在说话，便早已自觉的走到了远处。
　　这时厉月也上前来，她和芡实没有得召不能进殿，一直候在大殿外面。
　　“怎么样？”厉月对玉希道，“冰王长什么样子，可怕吗？”
　　玉希点点头，又摇摇头：“冰王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厉月挑眉笑道：“能得玉希这般称赞，看来我们的冰王真如传言中一样，姿容过人。”
　　李马弯着嘴笑，听见别人夸樱空释，他便觉得像在夸自己一样开心。
　　“走吧，”秦南道，“看来我们还要在刃雪城住几天，参加小王子的典礼。”
　　他看了看李马：“你去哪里？”
　　“呃……”李马有些迟疑，却突然有一个宫人跑了过来。
　　“李马，冰王传召你。”
　　“我知道了，”李马答道，又对秦南道，“秦队，看来咱们只能在大典上见了。”
　　秦南挥了挥手：“去吧。”
　　李马又对他和厉月行了一礼，对玉希和芡实点点头，便回身向王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