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110)
在他说出“银狐这次的产品很优秀,下个季度保证让你们海外销售额翻三翻”的话时,他身旁的副总轻轻踢了他一脚。而他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座的银狐员工,对他这过分夸大的承诺,报以尴尬的笑容,还反问副总监:“姚总你踢我干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
当着甲方同事的面,副总监不能将“不对客户承诺具体业绩”的行业潜规则甩到他脸上,只用眼神警告他:“不是,我是提醒你该进入下一part了。”
下一part是具体的出海渠道和资金配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明赫在这次的计划中新增了“直播带货”这一条,并且将百分之七十的资金投入这条渠道。他详尽地解释了目前海外的市场动向,以及这么配比的理由,并说得头头是道。
但参会的银狐人员多少有些不满,提出他这个方案实在太冒险。
对于甲方的质疑,周明赫也没有丝毫更改方案的打算:“风险和收益并存,如果不冒险,怎么能够实现下个季度收益翻三倍的目标?”
银狐的市场主管脸色不愉:“周经理,确定按照你的方案收益能翻三倍?”
“我确定。”
“你有成功的案例给我们看看?”
“我相信你们将成为第一个成功的案例。”
主管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周经理,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个季度几百万的广告费,可不是为了做实验的,我认为还是按之前的渠道稳妥一些。”
“海外直播带货刚刚兴起,一片蓝海,不要拿你们做国内市场那套对标海外市场,这方面我们才是专业的。”
周明赫这话说得太傲慢难听,银狐一干人全部黑了脸。这时候姚副总才回过味来,努力从中缓和,但还是得罪了甲方,最后两拨人不欢而散。
回程路上,他说了周明赫几句,哪有他那样谈生意的,怎么能直怼甲方。
周明赫仍坚持自己的观点,丝毫不退让跟他呛声。
呛得姓姚的一肚子气。本来这项目是周明赫主导,他只是公司为表重视银狐这个客户,派过来装点门面的“领导”。他想周明赫一直以来的成绩都有目共睹,银狐又是老客户,应该很快就能谈成。他挂名参与一下,不用费力气就能积累业绩。
现在这合作看起来要泡汤,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事情虽是周明赫一手搞砸的,作为上司,自己也得担责任,说不定还要担主要责任。
实在是憋屈,更是为了撇清责任将这口黑锅给甩出去,姚总回到公司,立马就把周明赫和银狐商谈的细节,添油加醋一番,报告给了执行总监陈总。
陈总一听这还了得,把周明赫叫进办公室。跟着只听拍桌子、扯椅子的声音,以及两人你来我往的争吵怒吼,整层楼都回响着他俩的动静。
其他同事都还不知道这矛盾的细节,只凑在走廊和茶水间一边听声,一边八卦。
一直吵了半个钟,周明赫脸红脖子粗从总监办公室摔门而出,跟着气势汹汹闯进姚总的办公室,二话不说提起拳头就给了他一拳。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走向,所以他闯进副总的办公室都没人去阻止。也不知道周明赫究竟受了多大委屈,以至于忍不住动手。
事后大家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怀疑这么点事,周明赫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大家带着疑虑,只能问和他关系不错的任伟和小孙。大家猜来猜去,最终也只能得出是他临近结婚却失了恋,心情不好的原因。
但这下他不仅失恋,工作也一块儿丢了。只念在他在公司多年业绩不错的面上,总部出面将姚副总安抚好了,没有追究他打人的责任。
因为揍人失业,周明赫一点也不后悔,他早就看不惯姓姚的,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把姓陈的一块儿揍一顿。
不如说这正好,反正他工作几年都没怎么休息过,早就有些疲惫。再说他现在一出门就满脑子都是张逐,根本就没有工作的心情。趁这机会,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张逐盘腿坐在沙发一角,周明赫躺在他腿根上,掰着橘子,一瓣送进自己嘴里,一瓣送到张逐嘴里。
他躺了一上午,吃完一堆橘子,张逐才想起来问:“你今天还不去上班?”
“忘了跟你说,我被公司开除了。”他满不在乎地,“这也快过年了,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他知道张逐对这种事不关心,果然对方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
张逐一直在操作支在他另一条腿上的电脑,都没有好好听他说话。
“干活。”一说这个,张逐就烦,“不是你给我找的麻烦?别打扰我,今天就是截止日。”
周明赫扒过电脑一看,张逐正在干自己给他找的那份“正经工作”。周明赫一把将电脑盖上,毫不在意那些没保存的内容,对张逐说:“觉得麻烦就不做了,今天我就帮你辞职。”
闻言,张逐抬了抬眼皮,有点诧异:“你认真的?”
“我现在就跟那边的主管打电话。”
张逐乐得不干,但周明赫突然这么由着他来,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儿:“你不会给我找了其他工作?”
“没有,只是突然意识到以前自己多傻逼。”
想起以前那个循规蹈矩,活得战战兢兢的自己,周明赫简直不能理解,人怎么能活成那副样子。
他真就打了电话去帮张逐辞职,不顾电话那头的诧异和震怒,他说完就关了手机,也把张逐的关了。就这么简单,世界立马清静,他跟张逐也彻底自由了。
他回到沙发,抱住张逐的腰腻歪:“这下我们都失业了,但你有投资赚钱,你养我好不好啊哥哥?”
张逐答应得干脆:“好。”
周明赫从沙发上蹦起来,双手捧着张逐的脸,看他的眼睛:“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你是不是对我都没有底线的?”
不知道周明赫又在念叨什么,张逐扯开挤着他脸颊的手:“别烦人。”
“就烦人。”周明赫把他拥倒在沙发上,埋在他脖颈间,“哥,你刚说要养我,给我搞兴奋了。”
张逐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冷冷说道:“我不养了,你还是去上班吧。”
“诶?为什么突然又反悔?”
张逐冷静思考片刻,发现了他和周明赫的不同。
他们同样是男人,有同样的冲动,但他的冲动是城市里的人工河,水量固定,两周左右满堤,开闸释放一次,又能管同样久的时间。周明赫却是野外的小河沟,不知道水源从何而来,却会毫无征兆地蓄满,有时一天蓄满好几次。
他在周明赫强烈的欲念洪流里浮沉,对方那种过山车一样激烈丰富的情绪,通过身体的融合传递给他,有些超过张逐的情绪负荷。他时常像被什么堵住口鼻,快要窒息,他讨厌那种感觉:“你要是在家,从早做到晚,我可受不了。”
这话说得周明赫脸红,心底又有一些小小的得意:“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哥,我真的好爱你。从十五六岁就爱上了,你都想象不到我有多爱你,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呢,是初恋啊。
“人这辈子可能有很多次恋爱,初恋只有一次。只有很小很小的几率,能够跟初恋一起走下去。而现在我跟你在一起,一想到这,就觉得很幸运,也很幸福。”
周明赫又捧起张逐的脸,鼻息可感的距离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要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瞳仁深处的火焰将对方也点燃:“哥,你呢?你幸福吗?你也这样深爱着我吗?”
但张逐那双平静的眼只是沉静的深潭,静默无声吞没一切,只在表层因不解而泛起一点疑惑的波纹。而他讨厌这种不解,心里一烦就把周明赫推开了:“你是女人吗?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周明赫又凑上去,强硬地掐住他的下颌:“在你的逻辑里,这是女人该问的问题,你就当我是女人好了。
“你爱我吗,张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