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明(112)
这三个小时张逐倒是一点没烦,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翻作品集,看完一本又看一本。周明赫去前台付款结账,他也舍不得走。
付完钱回来,周明赫给纹身师递了根烟,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纹身师倒是摆摆手说没什么,做这行久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他这样怕疼的客人:“对了,你这图挺好,能不能授权给我们。有其他客人看上的话,可以给费用。”
“这个不行,不好意思。”
纹身师一点头:“我也猜到了,就是例行公事问一问。”
“今天实在辛苦您,成品很满意,有朋友想纹身的话,我第一个介绍您。”
“那感情好,你加个我们店的微信。”
寒暄过后,微信加完,说走才发现张逐还在那儿看图集。周明赫摘下他耳机:“走了。”
“啊?”张逐抬起头来,有些迷瞪。
“看个图集还看入迷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他把人拉起来,笑道,“走了,回家我给你买绘本。”
“什么是绘本?”
纹身师想起什么,突然从裤兜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票:“朋友送我画展的票,我也没空去,就这几天快结束了。”他递给张逐,“要是感兴趣,你们可以去看。”
“好。”张逐想也没想就接过来。
周明赫有点难为情:“我哥人际这方面不擅长。”
“看出来了。”
“这个票……”
“别客气,你们不要我也只有扔了。”
“那谢了。”
纹身师笑道:“别忘了给我介绍客人就行。”
已经走出那房间,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让周明赫止住脚步,叫他折返回去,偏要找到那纹身师把误会澄清:“对了,我们不是亲兄弟,”在对方逐渐疑惑的目光里,他补充道,“我们是那种会上床的兄弟。”
在纹身师惊愕的神情里,他心满意足地拉着张逐出去了。
第96章 对戒
第一次见面的纹身师送了他们画展的票,周明赫自觉欠了对方很大一个人情。为还这个人情,他还琢磨着要是实在没有朋友介绍,他就自己再去纹一个。
等他跟张逐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人情并没那么大。这画展根本就是个免费展,不买票也能进,只需要现场预约一下。
看门口介绍应该是某个美展的获奖作品。从选址并非美术馆,也不是艺术区,而是一间小画廊,和装修的寒碜就可以得出结论,这些作者里并没什么名家,自然也门口罗雀,没什么参观的人。
只是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进去转一圈。
周明赫对绘画没什么爱好,也不是很懂。之前万荔喜欢,他时常陪她,看过不少古今中外的名家名作,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次换成陪张逐,但张逐还不如他。至少他大学还选修过艺术史的课程,张逐连大学都没上过,更从没受过所谓的艺术熏陶,连看个艺术门栏最低的电影都能睡着,也不知道他要来看什么。
倒是什么类型都有,水墨水彩、油画版画……为了契合主办方提供的奖项,墙上的画作多是社会正能量和祖国大好河山的主题。
周明赫看不出好坏,只是觉得有点无聊。一无聊,注意力便转移到前胸的内袋,里面有他准备的戒指。
今天是二月十四,知道餐厅会难订,他提前一周就订好了。这对戒也买了有段时间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怎么说呢,张逐仍难以正确理解他们此时的关系,口口声声还是兄弟。周明赫不知道兄弟和上床这两件完全相悖的事,在张逐的逻辑里到底怎么契合上的。
他还不能竭力否认,担心一旦失去“兄弟”的身份,在张逐心里他们建立在这身份上的一切关系都将崩溃瓦解。他也只能通过纹身、戒指这种外在的符号将他们真实的关系暴露,希望由外而内地将他们情侣而非兄弟的事实呈现给张逐。
他按了按胸口,希望这小小的戒指能够成为镣铐和枷锁,别再让张逐从他们的关系里逃走了。
心头有事,周明赫看展更是走马观花,草草看过。张逐好像挺有兴趣,一幅一幅看得认真。周明赫没有催促,自个看完了, 就先去外面抽烟,琢磨一会儿怎么说服张逐把这戒指给戴上。
以为张逐也很快就会出来,抽完一根烟,还不见人影,周明赫又折返画廊。
来来回回快二十分钟,张逐还在原地没有挪步。周明赫走过去,顺着张逐的目光,看见墙上那副画作。
初入视线,只见那是一副黑洞洞的油画作品,周明赫刚从室外进来,什么都看不清。过了几秒,等他适应室内光线,才逐渐分辨那些杂乱且深浅不一的阴影轮廓,是一条长长的火车隧道。隧道尽头是有一点小而明亮的白,那应该是隧道出口。
他凑近一些,看到作者名叫“马川”,这副作品叫《明天》。
一个完全没有听过的作家,和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作品名。周明赫只能看出这画作很潦草凌乱,色彩压抑,主题也无趣平庸。唯一叫人多看几眼的动力,恐怕只有在一众主旋律题材的画作里,显得有点特别。
“走吧,哥。”张逐没动。
“后面还有不少要看……”他侧目,只见张逐一双眼睛通红,眼眶似有泪光闪烁,周明赫大骇,“你怎么了,没事吧?”
张逐只嘴唇动了动:“没事。”
他静静看那副画,周明赫也在看他,只是心中波涛起伏,难以言明此时的震惊。
认识张逐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周明赫从未见他何时这样泪水盈眶过。从来不哭,也不会笑,哪怕开心也至多用鼻子哼出一点气息,至于伤心难过得流泪,这种情绪更是从来没有。
他不明白,一副并不起眼的画作,为何让他产生这从未有过的情绪波动。
“张逐,你……你是从这画里看出什么了吗?”
张逐缓慢地转过脸,一双泛红的眼眨了眨,在想周明赫的问题,片刻后他轻轻摇头:“不知道。”
“那你……”他想问张逐为什么哭了,但看着那双眼睛,和刹那的脆弱,又觉得都不重要。他一条手臂拥过张逐的肩头,将他按在自己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喜欢这幅画,我们把它买回去?”
张逐在他肩上一蹭,推开他:“不用。”说完挪动脚步,继续看其他的。刚刚那从未见过的情感流露,恍若错觉。
周明赫有点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接下来都陪着。张逐看得挺认真,每幅画前面都会停留几分钟,但都没有再外露刚刚那样激烈的情绪。
走出画廊,周明赫还频频看向他,见他一切如常,才放下心。
坐回车上,又惦记起他从未流露过的这种属于普通人的情绪,看到张逐绝无仅有的一面,周明赫心头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酥痒。
他勾过张逐的脖子,对方也早已习惯他这动作,偏头仰倒在他臂弯里,两人顺势就接了个吻,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只是这回周明赫撤回准备开车,张逐突然侧身抓过他衣襟,将他拉扯过去,两人又一次吻上。
周明赫瞪了瞪眼,他很吃惊,张逐第一次主动吻他,也是第一次索吻。下一秒,他便双手捧起对方的脸颊,闭上眼睛,沉溺在对方主动的索求之中。
吻得有些过头了,火焰从舌尖点燃,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周明赫有些受不了,推开张逐:“哥,哥,我们还要去吃饭,等回家……”
“不想等。”张逐低头拉扯腰带,又抬眼睛看他,就那么直白的、赤裸裸的,他不知道害羞,也从不遮掩,哪怕车子就停在路边。
周明赫被这种眼神注视着,理智一瞬间就烧干成灰了。他关紧车窗,只在天窗留一条缝。
前一晚刚下了雪,路边行道树光秃秃的枝丫上堆积着一簇簇小雪,似乎是感受到空气的震动,一簇雪花落下,好巧不巧,刚好从天窗那条缝隙溜进去。